在女孩子笑意盈盈的注視下，他慢條斯理撩開眼皮，磁沉的嗓音低低吐出：“所以剛才在騙我？”

明明是疼的，卻偏要說不疼。

小騙子。

棠音驚詫擡頭，因他的這句指控漸漸局促起來，“我……我不是……”

怎麼解釋都顯得蒼白，因為她确實騙了他。

女孩子低下頭，垂耳兔似的無辜，尾音拖着輕軟綿長的調子：“對不起，我不該騙您。”

說完，她擡起小臉，濕漉漉的眸子盈盈望着男人，很認真地請求：“您原諒我好不好？”

不是撒嬌的語氣，落在耳裡卻格外動人。

簡隋琛沒說話，目光定在她臉上，藥膏握在掌心裡，冰涼的管身都開始變得溫熱。

棠音以為他是不肯原諒，忽而着急起來，她湊近了一點，卻還記得他昨晚的話，沒有靠得特别近，停在了她認為的安全距離上，再一次請求：“我以後不騙您了，可以原諒我一次嗎？”

她心裡急切不安，怕簡隋琛生氣，又怕他不肯原諒。

她知道說謊話不好，每次在媽媽面前撒謊，都會惹媽媽生氣，可是隻要她拉着媽媽的手搖兩下，乖乖認錯，媽媽就會原諒她。

但簡先生不許她離他太近，更加不會允許她拉他的手。

那隻是認錯的話，他會原諒她嗎？

簡隋琛松了手上的勁。

四目相對，他看到了女孩眼底的澄澈，比雨後的晴天都要幹淨通透。

女孩子很乖，透着不谙世事的天真，這種品質是成人世界裡難以接觸到的東西。

他不得不承認，面對這樣的眼睛，很難生氣。

良久，簡隋琛薄唇輕抿，喉嚨低啞出一聲“嗯”。

女孩子的表情肉眼可見地松弛了，小鹿眼都彎出了笑意，“先生，您真好。”

她這話說的特别真誠，完全發自内心地感慨。

她沒見過比簡先生還要好的男人了，盡管，她也沒有接觸過幾個男人，但她就是覺得，簡先生是最好的。

被發了一張好人卡的男人冷冷淡淡的，隻是将蓋好蓋子的藥膏放到了桌面上，慢條斯理推向她，“你拿回去，早晚各塗一次，如果有不适的情況，及時告訴陳姨。”

“或者，告訴我。”

簡隋琛收回手，指尖握上腕表表帶，輕輕摩挲，“好了，回房間休息吧，今天不去半山閑居了，至于媽那邊，我會去溝通。”

聽到不去見葉阿姨，棠音急得一下子抓住了簡隋琛的手，“為什麼不去了？是因為我嗎？”

“我的腿沒事了，上了藥也不疼了，可以去的，要去的……”

她的話說得混亂，反複表明要去見葉阿姨的态度。

她不想爽約，令葉阿姨失落。

半山閑居除了葉阿姨就隻有傭人，冷冷清清的，她想過去陪陪葉阿姨。

簡隋琛目光掃過女孩抓着他手掌的玉白指節，氣息瞬間變了。

棠音再怎麼遲鈍也感覺到了他的變化，意識到自己打破了他給她定下的規矩，一下子慌了神，像是被燙了指腹似的，忙不疊松開手指。

“對不起，對不起……”

她懊惱得要命。

接二連三地觸碰到簡先生的底線，就算他是個好脾氣的人也肯定會生氣，更何況，簡先生看上去并不好說話。

“我、我剛才就是着急了，不是故意的要碰您的。”她笨拙地解釋，語調慌亂，“您昨晚說的話我都記在心裡了，沒忘記，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

話都沒說完，眼睛已經紅了一圈。

女孩子本就軟軟糯糯的，垂耳兔一樣乖巧，此刻紅了眼，更加像了。

出于本能，在看到弱小可愛的人或動物時，總是會不可避免地生出憐愛之心。

簡隋琛阖了下眼睫，再睜開時面色恢複如常，徐徐開口：“沒怪你。”

棠音哽了哽，堵在喉嚨裡的那股澀意緩緩消下去，像是不敢确信似的，她顫微微出聲：“您真的不怪我嗎？我都牽您的手了。”

那是比靠近他還要過分的行為。

她自己都覺得過分。

簡隋琛單手撐在桌面上，手指抵着額穴，他清晰感覺到那處穴道跳動得太不自然。

牽手這個詞，多用于情侶或是親子之間。

顯然，他和女孩并不适配這兩個字。

“不是牽手。”

“意外而已，沒必要計較，你也不需要道歉。”

簡隋琛兩三句話下了結論，輕巧揭過。

棠音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單獨把牽手這兩個字當成重點提出來，在她看來，牽手、拉手、握手都是一樣的，是隻有關系親密的人才可以做的事情。

不過，簡隋琛不計較還是讓她松了口氣。

棠音怯生生偷瞄了眼他的表情，沒從他臉上看到一絲不悅或是怒意，徹底放下心。

“先生，那……我們去半山閑居好不好？我可以換一條長裙，遮住小腿，那樣就看不到傷了。”她咬了咬下唇，用天真的語氣把話題引回去。

“棠小姐，看不到不代表不存在。”簡隋琛不急不緩道。

字字句句落在女孩的心口，如同一個個玻璃珠砸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可是……可是……阿姨見不到我們會難過。”

棠音耷拉着腦袋，如同缺了水的花，焉巴巴的。

“我真的沒事，可以去……”

女孩子反複強調，聲音弱弱的，顯得有幾分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