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的第一天,曲通幽過得并不是很順利。
中午享受完一頓豐盛的大餐,本來一家三口下午是準備去姥姥家的。結果下午兩點多的時候,她爸曲振軍接了個樓下的電話,穿上衣服就匆匆出去了。
電話是田叔叔打來的,他本來是在醫院給陳奶奶陪床,但突然接到一件工作上的事情要他去處理。女兒還未成年不太靠得住,無奈之下隻能托鄰居幫他頂幾個小時。
要是放在普通小區裡,這行為當然冒昧,可家屬院裡的鄰裡關系是真的遠親不如近鄰,曲振軍和田欣慧她爸田志國更是打小一起玩到大,現在兄弟遇到了困難,曲振軍當然是義不容辭就去了醫院。
“要我說,最可憐的還是慧慧。她打小就沒了媽,她爸工作又忙,一直都是陳奶奶把她帶大的。現在陳奶奶又出了這種事……慧慧今年高三了吧?哎,偏偏是這種關鍵時刻……”夏璇一邊在廚房倒騰腌菜壇子一邊念叨着。
曲通幽癱在沙發上玩手機,也跟着想起了那些年的事。要說田志國做得也夠不錯了,青年喪妻之後為了女兒也沒再娶,但一個人力量終究有限,田志國忙着奮鬥賺錢養家,田欣慧對親人全部的愛幾乎都投射到了陳奶奶身上。現在……
突然間,咚咚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曲通幽盯着門,覺得自己已經快要被那個夢和剛才的事搞得敲門PTSD了。
夏璇的聲音從卧室傳出來:“幽幽啊,去開開門,我正搶直播間紅包呢。”
這一次的門外倒是有個正常人了。一個約莫六七十歲的陌生老太太,手裡端着個不鏽鋼盆,笑眯眯看着她。
“丫頭,你是小夏的閨女兒嗎?我是樓下的鄰居,剛炸的麻團,來,吃一個。”老太太友好地跟她打着招呼。
夏璇正好搶完紅包從屋裡走了出來,接了曲通幽的班跟老太太寒暄起來。
從兩人的對話中,曲通幽也知道了這位老太太的身份——她姓姚,正是中午田欣慧說的剛搬來的鄰居。
他們家樓下十年前住的是鋼鐵廠裡的一家老工人,後來年紀最大的老太太去世之後,這套房子就空了下來。子女們一年才回來一次,也是這些年房價上漲,他們才把老母親的房子挂牌賣了出去。
剛買了房子的姚奶奶年輕的時候是紡織廠的工人,後來家裡因為拆遷富裕了,可她也遠離了年輕時的那些夥伴。姚奶奶的子女們事業有成,又很孝順。知道母親年紀大了,越發懷念青春,便買了這套家屬院氛圍很好的鋼鐵廠的老房子,希望母親能在這裡找到點青春的回憶。
姚奶奶剛住在這裡三天,就把家屬院的情況摸了個遍,一個星期就能揣着自家做的各種好吃的滿院溜達,曲通幽雖然隻是一個月沒在家,可她媽已經跟姚奶奶處成了忘年交。
“要我說還是應該買頂層,我年輕的時候就住頂層。采光好,還暖和。可我閨女非說爬樓梯困難,要不是我攔着,她還要給我買一樓。”姚奶奶半真半假地抱怨着,“住四樓還是有點遮擋,我晚上睡覺總覺得涼得很。”
“這是入秋了,你那被子是不是有點薄?我知道院門外有個彈花店,回頭你去彈個厚被子。冬天暖氣一開,那肯定不冷。”夏璇也道。
姚奶奶來送個麻團,唠了兩句嗑就下了樓。可曲爸卻一直沒有回家。晚上十點的時候夏璇給他打了個電話,挂了電話就打着哈欠說道:“先睡覺吧,你田叔叔遇到了點事,你爹估計得後半夜才能回。”
夏璇快五十歲了,已經到了早睡早起的年紀。十點半一過,屋裡就沒了聲音。曲通幽一個人刷了一會兒手機,眼皮也漸漸耷拉下來。她強撐着按滅了台燈,翻身就睡了過去。
笃笃笃——
半夢半醒中,曲通幽好像聽到了彈珠碰撞的聲音。
這情況在老房子裡很常見。一般是金屬鋼筋或管道在混凝土闆裡面漲縮的聲響,所以曲通幽一開始也沒在意。
可睡夢之中,曲通幽卻突然打了個激靈——不對啊,這個彈珠聲,好像是從樓下傳來的!
她猛地睜開了眼睛,睡意消失得一幹二淨。
此刻是淩晨兩點,她爸應該是還沒有回來。在漆黑寂靜的房間中,那彈珠聲越發清晰可聞。
……不,不對,那不是彈珠聲,而是金屬一下下叩擊防盜門的聲音。
老房子不隔音,曲通幽在這棟樓裡住了二十年,她能清楚辨認出這聲音是從二樓響起來的,先是西戶,再是東戶,停頓了片刻,然後倏忽到了三樓,開始重複。
她沒有聽到上樓的腳步聲。
敲擊聲更近了,她甚至能從摩擦聲中判斷出那敲門的金屬一定是圓鈍的。當聲音移動到四層的時候,她依稀聽到了說話的聲音。
年長的女聲輕聲呢喃着:“兩個……三個……殺了你們……都要死……”
那聲音細微,但清晰。飽含着怨恨和決絕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