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這個入學典禮還要多久才能結束啊?”
方绾一背脊挺立,聽到阮歆梨的問話,低了首小聲回話道:“根據以往的時間推算,大概還需要半個多時辰。”
身後響起倒吸氣聲,阮歆梨軟趴在桌上苦着臉:“都已經換了三個人,說過半個多時辰了!”
盤着的腿酸麻難受,阮歆梨往四周瞟了一圈,見大家都在專心聽楊司業叨叨規矩,悄悄将腿伸直放到了桌子下。
她探頭瞅了一眼——
很好,桌子夠寬!正好能遮住她的腿腳,不會被人發現她在偷懶!
阮歆梨美滋滋地在桌下晃着兩隻小腳,鞋尖上的毛絨小球随着晃動一搖一擺。
楊司業實在是太能唠叨,閑站在一旁的顧明池隻聽了個開頭便開始低着頭神遊,眼角餘光忽然瞥到兩團白色絨毛在顫動,低垂的眼尾慢慢揚了起來。
看來還是有小友和他一樣感到無聊。
紅底白球點綴的鞋子很是醒目,顧明池眯眼看了片刻,終于看清了小姑娘鞋面上的狐紋。他不禁勾唇一笑,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好像對狐狸格外偏愛。
“總之,大家既然進了盛京院,那便要嚴格遵守盛京院的院規,凡有逾矩者,輕則言語懲戒,重則退學不錄。所以還是要潛心修學,莫要惹是生非。”
楊司業動了動有些幹硬的唇瓣,終于停止了說教,看向一旁捋着胡須的沈太傅道:“沈太傅,您也給大家說幾句吧!”
原本端坐的學子們,經過楊司業的一番長時間教導,逐漸軟了腰身,神情呆滞。
沈太傅輕笑一聲,點頭順意道:“那我便簡單說兩句吧。”
“關于盛京院的規矩,楊司業說得已甚是清楚,我便不再多言。”沈太傅瞥了眼一旁垂眸走神的顧明池,含笑提醒道:“學者從師。在盛京院内,不僅是學生要遵守規矩,師亦如此。師者為人表,學生犯錯,為師者亦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所以各位同僚務須端正己态。”
終于不再隻是給學生立規矩,下方的少年們頓時來了精神,膽子大點的深深點頭,雙手合攏恨不得拍出掌聲。
感覺出氛圍的變化,顧明池回神望向主位,正好與沈太傅對視在一起。
“明池,你任于刑部,主教律學,做事又最是嚴明。”沈太傅與一旁的楊司業商量道:“不若讓他輔佐司業,管理學子言行。”
這屆學子身份比以往更是尊貴,輕易開罪不得。楊司業本就在頭疼管教之事,這會沈太傅主動給他找了個助手,他自是樂見其成。
“如此甚好!”楊司業高興應聲,與沈太傅兩人便将管教之責加到了顧明池身上。
“明池,你意下如何?”
當着衆人的面,又不好拂了恩師的意。
顧明池隻得含着笑俯身接攬下新活:“一切便聽太傅安排。”
“如此,諸位今後便要認真聽從楊司業與顧先生的管教安排。今日典禮便至此結束,接下來的時間,可自由結伴去了解學院各處。”
聽到典禮結束,反應快的學生已經從座位蹿起,沈太傅倏然想起還未安排明日的課程。
顧明池瞥向一直東張西望探看院周的阮歆梨,心中有了盤算:“今日大家方才入學,學生認為還是需要給他們一些适應的時間。明日課程便由學生先來,以促進大家互相熟識為主。”
“我覺得顧大人考慮得很周全!”剛剛把燙手山芋分了一半給顧明池,這會楊司業對他很是認同:“沈太傅,不若就按顧大人的安排來?”
沈太傅撚胡點頭:“甚好。”
今日可以遊園,明日又不急着開課,本來入學還有些情緒低落的學生頓時恢複了精神。
阮歆梨一心想着找一條合适的出逃路,她拉了拉方绾一的袖擺道:“一一,你知道院内哪裡有靠外牆的樹麼?”
身旁的人沒有回聲,阮歆梨回頭一看,方绾一低垂着頭似乎是在看地面,但阮歆梨比她矮了一頭,隻輕輕斜眼,便清楚地看到方绾一那雙眸子正偷偷斜望向左前方。
明眸似水,面帶桃紅。
阮歆梨覺得方绾一的神情很有意思,順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了立于人群中的俊朗少年。
那少年一襲雲錦金紋圓領袍,不同于其他尚且留辮盤髻的同學,頭上的鑲珠金冠襯得他更加沉穩成熟。他身旁的少年郎們還在喧嘩着商量要先去何處遊看,他則微笑靜聽,隻偶爾說兩句自己的看法,溫雅而又和煦。
阮歆梨認得他。早上林枝意向他行禮打過招呼,那是當朝太子裴旭。
方绾一害羞帶怯地偷窺着,入神之際,耳邊傳來輕軟地呵氣聲:“太子怎麼得罪你了呀?你一直在瞪他,氣得臉都紅了。”
突然的詢問,吓得方绾一瞳眸一顫。她趕緊收回視線擡手捂住了雙頰。羞赧無措間才恍然意識到阮歆梨剛剛說了什麼,她滾燙着臉頰小聲道:“沒......太子與我素不相識,我......剛剛也不是在看他,隻是在......在看他身後那棵樹罷了。”
看樹?
阮歆梨疑惑地望去,那就是一棵普通的不知名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讓方绾一看得情緒起起伏伏。
“好了 ,不說這個。”方绾一與阮歆梨緊挨在一起咬耳根道:“你想先去哪裡遊賞,我陪你一起。”
想起自己還沒找好偷溜出去的路線,阮歆梨趕緊指了指北面花園:“那邊是不是可以通往院外?”
方绾一順着望去,回想片刻點了點頭:“好像是有一扇小門,不過那是留給院内雜役進出的。門口有守衛,我們隻能憑楊司業手批,從南大門進出。”
“怎麼?你是有事要出去麼?”方绾一不禁提醒道:“除非家中有事,來人相接,否則,楊司業是不會批準學生外出的。”
怕被看出想法,阮歆梨趕緊搖頭擺手:“沒有!阿梨才剛來盛京院,怎麼可能會出去呢?我隻是随便問問。”
想想也是如此,方绾一便沒再多問。阮歆梨盯着蔥茏的花園外圍,挽上方绾一的胳臂往那邊走道:“一一,我看那邊的樹也不錯,我們一起過去看看吧!”
方绾一又偷瞄了眼還在與身邊人笑語的太子,慢慢低垂了首有些落寞地點了點頭:“好,我們先去逛花園。”
阮歆梨拉着方绾一小跑而走,直到紅色的裙擺消失在小徑,一直偷偷窺視的沈良朝才敢上前幾步探頭明望。
留意到沈良朝的舉動,太子行至他身側同望道:“良朝在看什麼?”
“沒什麼。”沈良朝驚回了神,随口扯了個理由道:“我看花園那邊的花不錯,打算過去看看。”
太子不禁有些訝異:“良朝你不是一向不愛花草麼?今日怎麼有了閑情雅緻要去賞花?”
沈良朝支吾了兩聲胡謅道:“平時看不到的就覺得稀奇,所以突然有了興趣。”
仔細想想說得還挺有道理,太子莞爾一笑:“說得在理,我與良朝同遊共賞吧。”
“嗯......好。”
火紅的身影早已消失無蹤,沈良朝急切疾走道:“我先行一步,殿下若是不急,可慢慢跟來,我在前面等您。”
沈良朝火急火忙地樣子,反倒是激起了衆人的好奇,本就打算跟着太子同行的人,便一同起意先去花園逛一逛。
一時間小徑上擠滿了人,烏泱泱地往花園走去。
“這屆學生倒是不錯,小小年紀竟能靜下心去欣賞山石草木。”楊司業搖頭啧聲:“不像過往的那些學生,典禮一結束總是迫不及待地先去校場看馬,玩心重,很浮躁!”
說到這,楊司業看向一旁的顧明池道:“我記得顧大人入院那年,也是先去了花園遊賞,果然這靈性自幼便可看出一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