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日光自幡邊傾瀉而下。阮歆梨摸了摸曬得半邊發熱的臉頰,咂着嘴慢慢醒了過來。
對面雲善樓的小二在門口忙碌攬客,街上來往的路人也比早上多了幾番。
還在發懵的阮歆梨瞬間驚醒,偏頭一看,隻見她尋得小幫手正仰着頭呼呼大睡,全然忘記了她交代給他的任務!
“喂!你快醒醒!”阮歆梨望向雲善樓門口,焦急地搖晃着不靠譜的小男孩:“不是讓你看着麼?你怎麼也睡着了!”
猛然一個激靈,小男孩醒了過來。意識到自己辦壞了事,他尴尬地摸着腦袋說不出話。
阮歆梨心中惱火,可又不能全怪在他身上,畢竟是自己馬虎大意先睡了過去。
擡頭看了眼日頭,這會林枝意肯定是已經進了雲善樓了!
思考片刻,阮歆梨拉過小孩叮囑道:“還按我之前跟你說的去做。你進去就說你要找林大将軍,然後把那些話轉達給她,聽明白了沒?”
“嗯嗯!”已經誤了一回事,小男孩認真了許多:“我記着呢!你放心,我現在就去!”
拍着胸脯做完保證,小孩一溜煙蹿至了雲善樓門口。
和小二簡單說了兩句,小二哥便給他指路,放他上了樓。
不放心的阮歆梨也跟近了幾步,躲在一旁的柱子旁,探頭探腦地盯着樓内:“這次應該不會再出問題了吧......”
“所以,你是想進軍營?”
聽風居内,林枝意審視着阿木那,鳳眸犀利,一旁的薛副将有些坐立難安。
阿木那勉強穩了心神,點頭回話道:“是,久聞東盛北境軍之名,我又家中無人,如今打算在東盛定居,無甚其他長處,隻一身蠻力,所以才想着請薛将軍幫忙,找林大将軍您引薦,好入北境軍混個營生。”
“進軍營混營生?”林枝意不禁笑出了聲:“這倒是個新奇想法。”
林枝意沉默掀眸,好半晌後才神情嚴肅道:“你知道在與北寒和談前,有多少人是哭着進軍營的麼?沒人覺得進軍營是混營生,大家都知道,進去就是半腳入了死門。”
阿木那笑容微僵:“戰場上生死自有定數,旁人害怕,但是我不怕!”
“你是北寒國人?”
林枝意突然發問,阿木那險些沒反應過來:“是,我是北寒國人,所以隻能托薛将軍幫忙,看看能不能進入北境軍......”
“北境軍的主要任務是防守東盛北域邊境,如今東盛與北寒關系友好,防守任務輕了許多,但戰亂争鬥依然存在。”林枝意盯上阿木那那雙偏灰的瞳眸道:“而這些争鬥多是與兩國之外的遊牧部落,其中就有你們那弋部落。”
“不,北寒國内的那弋族人與那弋部落并非同支,兩邊早已因為觀念問題斷了往來......”
明白林枝意是在顧慮他的身份,阿木那急急解釋着,然而準備好的說辭還未說完,林枝意便打斷直言:“北境是邊防重地,我不可能放身份不明的人進入北境軍。你若真喜歡東盛,要在此定居,我可以給你介紹其他營生。”
林枝意拒絕得幹脆,薛副将拍了拍阿木那的肩膀:“你看,我早就說了,軍有軍規,林将軍不會輕易破例的。如今聽到結果,你也該死心了吧?”
阿木那也沒強求,反倒神情輕松,十分通情達理:“你們的顧慮我很理解!沒事,能結識新朋友我也很開心!今天我做東,多吃多喝,這個面子可一定要給我了啊!”
阿木那掀開酒封開始斟酒,薛副将看向林枝意笑道:“事辦不成,酒可不能再拒絕了啊!”
“用什麼酒杯!換碗!”薛副将把桌上的酒杯收走,對着門外呼喊道:“小二!拿三個大碗來!”
林枝意盯着酒壇未語,門口傳來笃笃兩聲敲門聲。
薛副将笑着起身開門:“小二這速度可以啊,一點也不耽誤喝酒......”
拉開門的薛副将倏然沒了聲,林枝意與阿木那看向門口,隻見一小孩越了半邊身探頭看向屋内。
目光觸及桌前的林枝意,小孩眼睛一亮高興道:“林将軍!回春堂的阮先生有話讓我帶給您!”
“雲郎?”林枝意招了招手,讓他來到了身前:“你說說,阮先生讓你帶了什麼話給我。”
小孩站在林枝意身前,背着手晃着腦袋把阮歆梨交代的話一字不落地背了出來,還順便添油加醋了一番:“阮先生說,他想你想得茶不思飯不想,但是自己又不好意思開口,所以特地讓我帶話給你,讓你趕緊回家,不然他會一直......唔,一直......”
突然想不起之前聽過的那詞,小孩撓着耳根有些着急。
林枝意倒是頗有耐心,眉峰高挑笑問道:“他會一直怎樣?”
小孩終于想到了大概的意思,猛一拍手興奮道:“會牽出腸子挂在肚子上!”
“......”
噗嗤一聲笑,随後笑聲越來越大,林枝意擦了擦眼角看向薛副将:“牽出腸子挂在肚子上,那是什麼詞來着?”
薛副将神情複雜地看向同樣沒多少文化的林枝意,幹巴巴地回話道:“大概是牽腸挂肚吧。”
“對對對!就是這麼說的!”
有人能聽明白意思,小孩也很開心。林枝意捏了捏他的臉頰問道:“阮先生當真這麼說的?”
“是!你若不信可以回去問他!”
撒謊也不眨眼,林枝意伸指給了他一腦崩:“那你幫他跑腿,他給了你什麼好處?”
小孩歪了歪腦袋,從衣袋裡掏出了幾張糖紙:“糖已經吃完了,隻剩下糖紙了。”
林枝意拿起糖紙左右翻看了兩下,然後放到鼻尖嗅了嗅味,熟悉的桂花香甜得膩人。
猜出糖是從何而來,林枝意将糖紙還給小孩,垂着眸忍不住低聲罵了句:“小兔崽子又皮癢了。”
見林枝意坐着未動,小孩不禁催促道:“你還不回家麼?阮先生想死你了!”
林枝意揉了揉眉心,阿木那有些急切道:“林将軍,回家不急于一時,飯菜都已備好,酒還沒喝呢!”
阿木那給薛副将使了個眼色,薛副将也跟着勸道:“将軍與阮先生伉俪情深,也不缺這一時相聚。好酒難得,喝完再回便是!”
林枝意沒有答話,隻是盯着阿木那輕輕敲了敲手指:“你方才說你是北寒人?”
不明白林枝意為何又突然再問,阿木那點頭謹慎道:“是,我是北寒國内的那弋族人,林将軍是還有什麼疑慮麼?”
四目相對,明明林枝意面上含笑,但阿木那還是覺得背後冷汗涔涔。
這種仿佛被人看透的感覺令他十分不痛快。
“北寒是東盛的盟友,北寒的子民那便是東盛子民的朋友!”林枝意拿過酒壇笑道:“今日這交友酒,我是喝定了。”
林枝意杵着酒壇看向身旁的小孩,按着他的肩膀将他轉了個身:“回去告訴讓你傳話的人,我吃完便回,不必一直牽腸挂肚,讓她放寬心,聽我的話,不然......我就揍得她屁股開花!”
聽到最後,薛副将的神情更加古怪,林枝意看了他一眼面不改色道:“這是情趣。”
神情麻木的薛副将:“......哈哈,理解,理解!”
林枝意拍了拍小孩的肩膀往前一推,小孩順勢跑了出去。
小二拿着酒碗進門,薛副将催促道:“抓緊時間上菜!”
“您别急!馬上就送上來!”
薛副将接過酒碗開始斟酒,樓下阮歆梨急得團團轉。
“話帶到了!”小孩從樓内蹿跳而出,阮歆梨在他身後望了個空,抓着他走到一邊急問道:“人呢?沒和你一起出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