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擡頭。”

阮歆梨應聲擡頭，幽光聚集四散，翠竹之間淩空飄立着一道月白身影。

見阮歆梨呆滞凝望，那道身影低首輕笑，面上豔紅的半邊妖紋詭異醒目。

突然一道顫聲驚叫，終于回神的阮歆梨，吓得仰摔了一個屁股墩。她抱緊膝蓋往後蹭了幾步驚怨道：“還說不是妖！你怎麼騙小孩啊！”

戴着狐紋面具的修長身影點步而下。

他輕輕飄落于地，慢慢向阮歆梨靠近道：“吾怎麼騙你了？吾喚月竹，是此間地仙，又怎能與妖相提并論。”

“......仙？”

阮歆梨擡頭看了看這地仙方才飄立之處，懸空而立，确實非常人可以做到......

月竹慢慢蹲身，鋪散的衣擺處雲紋流動。

他瞥了眼慌亂間被扔棄的火折子，星點火光将滅，他将火折子拾起，遞至阮歆梨面前。

白淨指尖于微弱火苗上輕點，噗得一聲，火光驟晃，火焰又恢複到先前點燃時的模樣。

點指明燈！

阮歆梨呆滞地看着複燃的火折子，月竹勾着唇角，拎起了她的袖擺，将東西物歸原主。

被塞進手心的火折子還帶着掌心的溫熱，阮歆梨瞪着眼盯了他許久，這才緩緩開口道：“你......你真的是仙？”

面具下那雙弧線漂亮的眼眸微挑，月竹起身睥睨道：“你信便是，不信便不是。”

也不等阮歆梨回話，月竹已轉身行出幾步，擡手輕勾，一旁的竹尖便順從地傾壓而下，他輕扶竹杆，随即竹子牽着他歸于原位。

看着飄然落卧于竹間的月竹，阮歆梨仰着頭，杏圓的眸子滿是不可思議。

“你說你叫月竹，你真的是地仙？”

月竹輕嗯一聲，枕着雙臂，閑适地懸卧在粗壯堅韌的竹杆上。

會飛！可以揮指點燈！

這些人做不到，但是神仙一定可以！

懼怕被抛之腦後，已經深信七八分的阮歆梨興奮道：“那你可以化形麼！”

她看了看四周，指着一根竹子道：“比如變成竹子！”

“還有還有！你可不可以憑空變出東西？比如......桂花糖！”

“停。”

躺在竹上的月竹輕啧一聲，他支着側臉看向下方的阮歆梨道：“你當吾是你們凡間的戲法人？”

聽出月竹的不滿，阮歆梨趕緊捂嘴搖頭。

也不知是不是她乖巧的模樣取悅了他，月竹點了點臉側的手指，慢慢擡起空閑的那隻手，淩空一握，随後攤開掌心往阮歆梨的方向抛去一物——

“不過，你與吾有緣，請你吃桂花糖。”

阮歆梨慌亂一接，隻見掌心中躺着一枚油紙包裹好的糖果，她探出鼻尖一嗅，是熟悉的甜膩香味。

還真是桂花糖！

先前還是七八分信，這會被桂花糖徹底香迷糊，她對月竹已經是十成十的信任！

遇到真神仙了！

阮歆梨激動揮手，她望向高處的月竹道：“你是不是還有許多同伴，其他神仙又在哪裡？你可以告訴阿梨嘛？”

月竹斜睨着她哼笑道：“你這小姑娘倒是貪心，常人神仙一面難尋，你竟還想着結識更多，貪也，當罰！”

眼見月竹立起指尖，阮歆梨趕緊抱着腦袋解釋道：“不是！阿梨隻是想找一位神仙，問清楚一件事情！”

“哦？何事？”

正欲開口，阮歆梨又一瞬遲疑。

月竹瞳眸輕眯，偏過頭聲音微冷道：“不說便罷，吾也不願牽扯入你們凡塵之事。”

見他起身欲走，本來有些猶豫的阮歆梨隻得急急道：“我想找琉璃盞的主人！想請他幫幫阿梨！”

背着身的月竹唇畔勾起，轉回頭又神色冷淡道：“琉璃盞？”

“是，它會出簽紙，告訴阿梨吉兇，但是最近它好像出了點問題，所以阿梨想找到它的主人，求他幫忙！”

月竹坐在竹上不語，垂眸思索片刻道：“那你将琉璃盞與簽紙交于吾，吾替你一看。”

得到應允，阮歆梨面上一喜，随後又垮了小臉道：“我沒帶出來。”

月竹略一思忖：“如此，明夜此時，吾還在此處等你。屆時你帶着琉璃盞與簽紙同來。”

“好！”

月竹盯着她補充道：“此乃你與吾的約定，不可告訴他人，否則定有神罰！”

“嗯嗯！阿梨不會告訴别人。”

月竹輕輕點頭：“今夜已晚，你先回去吧，明日吾在此等你。”

阮歆梨欣喜回跑，幾步之後又不放心地回頭道：“你明天一定要來啊！”

已經準備翻身下來的月竹又默默斜倚回去：“吾自會遵守約定。”

得到允諾，阮歆梨開心地拿着火折子離開。

見人走遠，坐在上方的月竹輕輕松了一口氣。

片刻後，竹林暗處走出一人，崔參神情複雜地望着竹上的“月竹”道：“大人，您不覺得良心有些痛麼？”

竹杆上的“月竹”擡手摘了面具，顧明池抓着竹枝睨他道：“廢話什麼，趕緊給我搭把手下去！”

借着助力的顧明池狼狽落地，半晌後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莫名有些虛。

看來良心這種東西，是人都還會有一點的。

顧明池輕揉心口，片刻後沉沉舒了一口氣。

嗯，還好，有，但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