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酒有故事,但他不好奇,因為腰間的玉珏已經快把他燙死了。
空杞自顧自說完端起酒杯,笑了笑,眉心的觀音痣在這笑裡居然多了幾分扭曲之感,就像藏着什麼東西,即将破土而出。
突然間,他感受到了……
“父親!”
伴随着這聲凄凄哀哀的呼喚,絲柳身側的仙侍摔在了地面,跌倒同時臉上的面紗滑落,露出了少年精緻又慘白的臉。
那張臉上琥珀色的雙瞳噙着淚,倒影着周圍的燈火,裡面波光漣漪。
少年似乎很是痛苦,額頭滾落了一堆汗珠,可手卻掙紮着擡起,朝着空杞的方向伸去:“您……不認識樂兒了嗎?”
和緩的樂聲刹那消失,頓時整個大殿死寂如墳冢。
絲柳:“……!”
三千年骨頭都成灰了,怎麼還能活過來?!
她絲毫沒有懷疑地上的柔弱少年根本不是扶樂本人。
如同在場所有人一樣。
《太一萬法無相訣》靜靜運轉着,姜洛玉狀似痛苦的捂了捂腦袋,仿佛在經曆一場艱難的回憶。
歲寒天衆人集體沉默,根本沒想到姜洛玉的“試探虛實”是這種辦法。
心魔:“你怎麼不攔着他?!對面可是天道敕封的仙帝,他動手你壓根來不及救!”
叢明雪捏緊了酒杯:“我信他,而且能救。”
不過是損傷一點儲存神力的神源。
這一幕“父子相認”的戲碼并沒有讓在場衆人感到溫馨。
除卻歲寒天,其餘三天的人全都毛骨悚然。
他們早在上菜的時候就察覺出不對了。
春花宮的仙侍三千年前可沒有帶面紗的習慣,能進來當仙侍的就沒有醜的,無緣無故帶着面紗……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面紗是高品階的仙器,模糊了每個人的臉。
這是場甕中捉鼈的宮宴,唯一的“捉鼈人”高高在上,看着他們自投羅網。
這突然複活的“扶樂”,沒準是唯一的變數。
手中的酒杯砸在了地面,空杞心裡、乃至于腦子都飄着一道相同的聲音。
“這是你的孩子啊,他那麼痛苦,為什麼無動于衷?”
他的孩子。
空杞一邊笑着一邊走到了少年身邊,蹲了下去,輕輕托起少年的胳膊将他扶起:“好孩子,你這麼多年都去哪了?受苦了。”
他的話裡沒有懷疑少年的身份,也沒有父子死别千年重逢該有的動容,慈悲的雙眼被額發擋住一角,整個人冷漠得像是一株樹。
他本來就是樹,一株長在亂葬崗的百葉羅漢樹,吸收着日月精華和滿地殘軀修煉,化形後被小門派的掌門撿了回去當做普通孩童養大。
“我當然記得你。”空杞撩了一把少年汗濕的發絲,用清潔術洗去了少年身上的髒污。
“我怎麼不記得自己的孩子。”
心疼的語氣聽得姜洛玉渾身發毛,這個走向根本不對勁,空杞似乎壓根不在意他是不是“扶樂”的轉世。
不過父子相認也不是他的目的,他要做的,是親眼看一看真相。
境界上的差距讓他無法窺探空杞的記憶,于是經過和神界雛形的讨論,他們敲定了直接進入識海光明正大“查看”的辦法。
以神骨之力為根基,仙力為樞紐,再結合新加入的真源之力。
前者的強硬能破開識海,而真源之力能夠讓識海不會排斥他的窺探。
“父親,您不想我嗎?”他一把抓住空杞的手腕,琥珀色的眸子燦若星辰。
對面的人沒有反抗,而是饒有興緻地看着他,眉心的觀音痣绛紅如血。
神界雛形:“快!”
姜洛玉瞬間催動混雜着真源之力的仙力,掉進了一片血海。
這是空杞的識海世界。
姜洛玉被血水拍了滿臉。
海面波濤洶湧,漂着一座又一座死人堆積的小島,惡臭撲鼻。
那些屍首有的已經完全白骨化,有的腐爛了一半,呈現出如魚泡鼓脹的凄慘死狀。
不過依舊能讓人認出,屍體都長着和空杞一樣的臉。
姜洛玉沒想到空杞的識海如此詭異,扒拉着飄來的斷臂浮在海面試圖尋找陸地。
通常情況下,修士的識海世界會是修士覺得最為舒适的環境,一如他的荒野,以及叢明雪的冰原。
空杞一個殺道修士執着着斬“本我”,識海裡都是自己的屍體好像也沒問題。
“别看了,快去窺探他的重要記憶,我隻能堅持一刻鐘。”神界雛形苦兮兮的聲音響起。
“時間一到我們就會被彈出去,外界大概過去十幾秒。”
“好。”姜洛玉一邊應着,一邊遊向離自己最近的屍堆。
識海記憶的儲存方式除了記憶光球,還能幻化成世界裡的景物。
這地方沒有光球,血海裡也沒其他活物,那記憶一定就在這些屍體裡。
不出所料,當他戳碰到屍堆頂部較為完好的屍首時,一大段記憶湧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