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安轉過頭看向蘭台,一眼經年,以至于多年後他仍未忘卻。那日,陽光正好,稀稀落落地照在蘭台上少年身上。微風蹁跹,吹起他的衣袖,鎏金的絲線熠熠閃爍。傅九安隻知,蘭台居高位,少年一席白衣俯瞰着下面,他擡着頭用手遮擋着,脖子都酸了。傅九安眯眼瞧了好久,想要探尋他眼中的一切,卻如何也看不清,查不明。
“袁淮,還不快起來!”袁君堯一準是動了怒氣,方才白硯塵哪是光用法術碰着袁明宵,這番話是在指槐罵桑,給冀州袁氏下面子呢!
袁明宵自知理虧,随手拍了拍屁股就起了身,垂頭喪氣的,可拳頭仍然握得緊。
傅九安此時已經沒有看戲的心情,隻是問向傅懿:“兄長,蘭台上方才說話的那位是何人?”
“冀州白氏,白硯塵。”
“山海之争共三輪,術法為一輪,于白氏舉行。雪域高原為二輪,深淵獵鬼為三輪。過一輪者,須簽訂生死契。冰霜寒冷,心智更易潰崩。金燈無常,所劃區域雖無高階,仍有性命之憂,白氏隻能保障諸位仙家一輪安危。”白巍添背過右手,左持書頁,“冀州白氏子弟将會帶領各仙門前去居所,舟車勞頓,各位仙家稍作休息,三日後一輪開始。”
蘭台上的人逐個退去,傅九安的眼神也就隻能停留在那個挺拔的背影,漸漸淡去。
“榆兒,走了。”傅雲景出聲,傅九安才緩過眼神。
旁側的袁氏一族也準備離開。
“榆兒表妹是個有趣之人,日後難免會有交際,倒不如先熟絡起來。雲景覺得如何?”袁君堯抿着嘴,眼睛不經意間在傅九安的身上打量着。
笑面虎,都快将不懷好意的算盤扣在我身上了。說到底還不是瞧不上我在外是個女兒身,嘴上說着與我交際,怕是要在山海之争上讓傅氏幫襯着。
“得表兄賞識,自是榆兒的福分。但表兄都說了,日後的事兒日後再說,皆為天意。”
“哼。”袁君堯輕哼一聲,“走了。”他擺了擺手,徑直離去,随後緊跟着大批的袁氏族人。
與白氏不同,他們的衣裳是金絲繡着墨蓮,蓮蕊中護着的是一抹紅色,妖冶的滲人。在蘭台下,白光中格外突兀。
“袁禦表兄是冀州袁氏的少君主,自是傲氣,鋒芒更是要避。他身邊站着的是袁明宵,袁氏親傳子弟,自幼跟着表兄,被寵的無法無天。他若欺負到你了,當即還回去便是,兄長為你撐腰。”柿子都挑軟的捏,傅雲景生怕一個沒看住,袁家五公子袁明宵跑來欺負自家妹妹。
“知道了,走吧,白氏子弟還在前站着呢。”傅九安平手指了過去。真是奇怪,明明同樣一身裝扮,少了幾個配件兒,竟會完全失了那人的感覺,截然不同。
“看這瓷青,想必仙家是揚州傅氏。”溫潤的聲音發自面前這個少年。
傅九安一行人看了過去,腰别白玉,袖卷雲紋,是白氏内門之人。
他向着傅雲景拘禮,“白鶴賢。”
“傅雲景。”他點頭抱拳,淡淡地開口道。
“揚州傅氏者居皖南苑,離古靈泉最近。仙家若是習武累了,可去古靈泉淨身,卯時起、子時止。”白鶴賢在前帶着路。
古靈泉是寒池但卻靈力充沛,療傷修行最甚。榆兒術法不精,不知泡泡這寒池可否有助。“古靈泉可分池?”
“自然,男修居左,女修居右。”這回答放在傅雲景心中是放心,可放在傅九安心中卻是不安。
雖說他人隻知我傅九安是女修,可男兒郎男兒身,去了右池背德,去了左池又是出格。看來這古靈泉非必要還是不要去為上策。
冀州白氏不愧是仙門之首,安排的客房别苑都收整的妥當,就連屋中的陳設布織大數還摻着金絲。“入冀州白氏者,須從簡。”傅九安就記得這麼一句,可蕪玉處樁樁件件不在和這規矩說着反話。
白氏待客細緻,屋中燃着安神香,讓人沉沉入睡。可傅九安仍舊無法合眼,日子的緊迫感讓他輾轉反側。
三日,山海之争還有三日。
想我傅九安被逼無奈,明是男子卻隻能以女子身份活在世上。仙門隻知傅氏小姐傅榆,卻無人能識關氏男兒傅九安。
再等三日,等半夢鎏月賜福于我,便可以堂堂正正地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