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不正下梁歪,他們仗勢欺人。督察司人怎會連劍傷和怨氣傷都分不清。”傅九安小聲道。
督察司是九洲裡調查金燈的機構,凡是與金燈相關的傷人事件,皆由督察司管理。督察司成立前,有人殺人卻栽贓于金燈的事件,或金燈出現,為了求生用身邊人的性命給自己脫困……人心叵測,這種事屢屢發生,大理寺無法判斷,便設立督察司着手管理。
因此,分辨朱可身上是否為怨氣所傷,于督察司而言這是家常便飯,不過輕而易舉。朱可的屍首被扣留在朱府上,要麼就是督察司枉法,要麼就是朱家根本就沒有将朱可的屍體交給督察司。局勢看來,是後者。
洛娘子的手非柔夷,粗糙不已。朱郎去被上頭派走已有五年,這五年裡朱家把朱郎留下的錢通通拿走。僅剩一間屋子,人活着總是要生計。正是這雙遍布皺紋滿是繭子,連指甲邊上都是泛起的倒刺的手,劈柴燒水,翻土插秧,一針一線的養大了她手中的孩子。她摸到了朱可腰劍的傷口,不大不小,不過恰巧是劍的尺寸。
“朱郎拼來的朱府華貴,你們狼心狗肺。朱憫貴,朱可是你的侄兒,他腰間的劍傷,你敢說不是人為!我是不識幾個大字,但我知禮義廉恥,我知何為人,何為畜生!”洛娘子站了起來,她逐步逼近朱桑。
“娘……”看着洛娘子這副猙獰的模樣,朱桑有些害怕,躲在女人的身後。
白薇罵道:“擺出這副死人嘴臉幹什麼,你當我會怕你!”
洛娘子面無表情,你看着白薇的眼睛,她瞧不出一絲良知。“我為人母,朱郎不在,我便是我兒的天。”
她向朱桑撲了過去,白薇扯着朱桑的衣服連忙挪到了邊上。
都以為洛娘子是沖着朱桑去的,沒想到她撲的竟是朱桑戴的長劍。
朱憫貴一看,吓得不行。“你要作甚!”
洛娘子不做言語,她低頭走向朱可。
白薇給也是給吓到,畢竟刀劍不長眼的。“賤婦!你若是傷到桑兒,我讓你不得好死。”
隔間窄小,傅九安實在是待不下去了。一分一秒他都是煎熬,明知這種事情天下多了是,可他看到了便不可能不管。他往前靠去,準備推開小門出去卻給後面站着的白硯塵死死按住。“此事應當交給督察司,我們無權插手。”
傅九安聽後停下了步子,的确。山海之争給的權力,隻是讓仙門幫助他們獵殺金燈。
洛娘子背着他們坐了下去,這個角度無人能見她到底在幹什麼。
柳兒飄飄,風吹吹;
郎君一走,星兒墜。
盼明月倚,望春水裡,皆是你……
洛娘子哼着小曲,不知為何傅九安總覺得,他手中的唢呐此刻在給洛娘子的小曲配着樂。洛娘子聲音婉轉纖細,明明和唢呐的凄厲甚是不符,可唯有唢呐能奏出這支小曲。
“唱鬼呢,抱着你的喪氣兒子快走吧。真是晦氣!”白薇拿着手絹放在臉旁,嫌棄道。
白硯塵道:“不對。”
鮮血流淌在地上,洛娘子用劍刺穿了心髒。心跳聲停了下去,她的歌聲卻沒止,隻是唱罷凄涼,口口嘔血。“憐我兒,浮萍身,天道不公人心病;盼郎歸,盼郎歸,無歸之路我來行。”
白硯塵:“怨氣所分是厲者,金燈現,此時有權。”此時有權,可賦予他們的權利,隻是誅殺金燈。
傅九安心裡也是一驚,赤鬼的怨氣足矣鏟平這個宅子。洛娘子唱着的她的曲說明她并未失智,結合她方才說的話。洛娘子這是故意為之,死後化金燈,是為複仇。
白硯塵邁步欲推開小門,衣袖方才微微擺動一下,便給傅九安察覺到了,他緊緊攥住了白硯塵的胳膊,攔住了他的步伐。他小聲道:“再等等。”再等等,洛娘子,她還未傷人。
朱憫貴聽着洛娘子唱的詞,煩躁至極。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朱自醒在的時候,他作為大哥卻活在他的光輝陰影之中。出了朱府,别人見他隻會說:原來是朱自醒的大哥。可如今,朱自醒被上仙門的派走鎮壓金燈,五年未歸,不是死了是什麼。他名正言順的得了朱府的一切才知,我為刀俎,人便為魚肉。“别唱了,你就帶着可兒走吧,别再來了。過會我讓府上送些銀錢……”
“爹!她……她變鬼了!”朱桑瞪圓了眼睛,他指着洛娘子尖叫着。
原來是洛娘子轉過了身,她的嘴角是咧開上揚的,可是遮住下半張臉就會發現,洛娘子的眼神是如此的悲傷。她的臉頰挂着兩行血淚,金燈無淚,這是她死前所流。
洛娘子定住了腳步,她在打量這個朱府上下何處可以尋到她想要的公道。隻不過她的頭顱變得僵硬,每次的扭動都能聽到骨頭的響動,再看她的胸口插着朱桑的佩劍,這把劍要了兒子的命又拿走了老娘的命。
她麻木的笑着,像是面部的每一塊皮都被無形的絲線牽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