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節體育課的自由活動時間,林辜月都會和和盛放坐在升旗台的背面。
倒不算默契,純粹是哪裡都人多,而這裡隻偶爾有缤紛的暴走鞋呼嘯而過——不過,沒有多久,暴走鞋就因為安全問題被學校禁穿了,所以這裡成為一個徹底安靜的良地。
另外,不需要鄭克每半個月寄《童話森林》了。盛放總會在出新刊的當天,一聲不吭地放在林辜月的抽屜裡。林辜月會飛速地在午休時間看完,在下午安靜地放回盛放的桌面,并附上“謝謝”小紙條。
關于雜志和其他書的讨論,她們隻在體育課進行。盛放從不提别的事情,林辜月也不會自讨沒趣地問。
她們對彼此幾乎一無所知。
卻也好像什麼都知道。
林辜月很嚴肅地思考過她們到底是不是朋友。不好意思開口問盛放,她也實在不能确定。但她主動加了盛放的社媒賬号,并備注為“卡嘉郡主”。她期待有一天,盛放會把她備注為“涅朵琦卡”。
臨近期末考,女主角佩妮忽然在最新的連載裡下落不明,他們班的體育課也生死未蔔。最後主科老師們良心發現,發現所有的卷子都做了個遍,文科默寫也翻來覆去沒得折騰,便放過了這學期的最後一節體育課。
林辜月小心翼翼地朝盛放的方向挪了五厘米,盛放警惕地轉頭看向她。
好,至少現在,她絕對不可能給她改備注。林辜月失落地心想,接着伸出手臂,攤開手掌心,一個繡着“幸運”地錦囊挂件皺巴巴地躺在上面。
“噢,天呐!”
她太緊張,竟然不注意地把它攥成這種被狗嚼過又吐出來的鬼樣子,連忙捏着錦囊兩邊,努力地扯平一些。
盛放面無表情看着她。
錦囊勉強能入眼後,林辜月用雙手十分正式地遞給了盛放:“好啦,給你的禮物。”
盛放沒有接,用沒有波瀾地語氣問道:“為什麼?”
“你一直借我雜志,其實我也不太好意思,所以想特别感謝你。而且快要考試了,祝你可以很幸運,一切順利。”
從盛放的視角來看,林辜月正眨巴着眼睛,一臉期待地看着她。
一個很有說服力的理由,再加上一個很無法拒絕的人。
“好吧。”她微抿着唇,接過謝禮。
“謝謝!”
“是我收禮物,應該是我說謝謝吧。”
“喔……對喔。”
天氣很熱,肉眼都能看見空氣中浮動的暑氣,像從地面伸出了無數隻幽靈手。林辜月拂了一下被汗粘在臉側的碎發,坐回了原來的位置。
“許俊傑……還在欺負你吧。”盛放難得談起别的事情。
林辜月猶疑了一下,還是承認了:“嗯。”
“被欺負”這個事實,無論是過去時還是進行時,都聽上去顯得受害者很軟弱無能,任人宰割。可她并不這麼覺得。
“你很厲害,起碼你敢沖他摔書,雖然沒什麼用。”
“你也很厲害的。”林辜月偏頭說道。
“是嗎?”
“嗯!”
沉默并非退讓,隐忍需要莫大的勇氣,無數次内心崩潰又反複地建立自我,即使表面平靜,那也仍是他們逃脫成功的證明。而有過相似經曆的人們,一定會感同身受,由衷地彼此稱贊。
林辜月開心地交叉虎口,下巴叩向膝蓋,碎發和嘴角疊在一起,變成一個巨大的燦爛笑容,一直連到後腦勺。
她還是相信,總有一天,盛放不止稱呼她為林辜月。
林辜月一共買了三個幸運錦囊挂件,另外兩個送給即将中考的溫瀾和鄭克。
周天傍晚的新概念英語課末,她找老師背完課文,一轉頭視線穿過門框撞向鄭克。他靠在走廊的牆上,還是那麼瘦,卻變得很高,腰高出窗沿一大截,有種随時仰翻之意。
“鄭克哥哥!”
她用力地揮了揮手。
鄭克推了推眼鏡,低頭找到她,笑了笑。
“這個就是我要給你的幸運錦囊!祝鄭克哥哥中考一切順利,取得佳績!”
“謝謝辜月,我會幸運的。”鄭克收下,拍拍林辜月的肩膀。
“其實真的隻是小東西,不麻煩你特地來找我,現在學習一定很忙吧?”
“不算麻煩,我正好想出來走走散散心,剛剛路過一家蛋糕店,買了這個。還記不記得你小時候請我吃生日蛋糕,結果這個蛋糕我現在才有機會請回來。”
“什麼請不請,溫瀾姐姐聽見我們這麼說話一定會笑。”
林辜月開心地學鄭克的樣子,踮着腳拍拍他的肩膀,一點沒留心,自從她說出溫瀾的名字後,鄭克的表情變得多不自然。
倆人寒暄了一會兒,林辜月三下五除二解決了小蛋糕,鄭克說他很久沒看人吃飯能吃得這麼快速了。林辜月還沒來得及吞幹淨,嘴巴沒空回,默默在心裡道,畢竟也不是誰都得每周莫名其妙餓幾頓。
見鄭克看了眼手表,林辜月便說:“那就不耽誤你時間了,我走啦。”
“回家嗎,我送送你吧。”
“沒事兒,有人送我。今晚我和媽媽一起去溫瀾姐姐家吃飯,順便我也要給她這個。”她從口袋裡掏出另一個幸運錦囊。
“喔……溫瀾啊……那你路上小心。”
“好,那我走啦,拜拜。”
“辜月!”他急促出聲,“幫我和她說,中考加油,希望……希望我們能在一中見面。”
“你不自己和她說嗎?”
鄭克的書包很鼓很重,他的背卻挺得直直的。從那天起,他一直在糾正自己的駝背。
他摘下眼鏡,露出清秀的眉眼。
“算了,你别和她說了,我們直接在一中見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