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辜月微笑:“為什麼隻說我和沈嘉越?”
徐毓文沒料到她不再被動,幾不可見地一呆,笑意更甚,道:“因為你們很優秀。”
“一中優秀的人太多了。”
“是的,大家都非常努力。”
無窮無盡的潛台詞,還沒有到對話深處,林辜月已經疲憊了。她說:“我很敬佩努力的人。”
“而你無法成為。”徐毓文彎起眼睛,“可惜啦。”
這句,也在她無數次的推演之中。
林辜月擡眸,靜靜地看着她,聲音平和輕緩,仿佛隻是在随口談論午餐要吃雞肉三明治。
“徐毓文,請問在你看來,抓住眼前的機會是錯嗎?”
徐毓文的喉頭隻發出了某個韻母氣聲,因為老師來了。
數學老師很驚訝:“林辜月,你怎麼在這?”
林辜月發懵道:“不是說有點事找我,記得中午去辦公室嗎?”
“哎呀,是我沒說清楚,還是你沒聽清楚。”老師坐下來,翻了一下徐毓文放在桌子上的卷子,“是音樂組找你,學校有個晚會要你主持,這東西怎麼可能是我負責,你還傻乎乎地待在這兒,快點走吧。”
林辜月渾身打霜。
老天爺是不是在耍她啊?
有那麼幾秒,她隻感到荒誕,思考不如一躍到天花闆,抓着風扇葉,“喔哦喔哦喔哦”地蕩出辦公室好了。
她既可以是林辜月,也可以是當代人猿泰山。
反正生活也随機出牌。
而徐毓文掀了掀眼皮,沒有一絲波瀾。她很親昵地挽住林辜月的胳膊,雙臂緊貼,和老師道别。出了門,也沒立刻松手,幾乎是研究員證明了某個滅絕動物還存活于世的語氣,歡快道:“眼前的機會又來啦,我們的大主持人!”
林辜月掙脫開了。
她往後退了一步,破罐子破摔道:“徐毓文,我快餓死了。”
徐毓文表現得很平靜,但也不禁懷疑,上下打量她到底想說什麼。
“你還是沒回答我剛剛那個問題。”
“和你快餓死了有什麼關系?”
林辜月誠懇道:“意思是我沒空和你一唱一和個沒完。”
“我為什麼要回答呢?”
從徐毓文口中吐出來的字永遠圓潤幹淨,這次卻像強行擠出來的,不利落。
林辜月幹脆地說:“你的答案是,當然沒錯,但前提是機會應該隻在你眼前。”
徐毓文繃着臉:“你的臆想。”
“是嗎,那就當作是我随口說的,再見。”
林辜月聳聳肩,轉身。
徐毓文隻是個青春期小孩,終歸高明不到哪兒去,就是能完美地掩飾情緒九十九次,也有那麼一次會毫無保留地暴露。
她放大音量,尾音顫抖:“你難道覺得葉限不會和我想的一樣嗎?大家從同一個起點出發,憑什麼現在我們要比你們努力千百倍?難道不會有不平衡,不會有嫉妒?不會把爸爸朋友的小孩當作競争對手嗎?他和我是一樣的!”
林辜月停下腳步。
徐毓文又道:“葉限真的還能把你當朋友嗎?”
空氣靜默了片刻。
“關你什麼事。”
林辜月的馬尾高高翹起,至少從背影看,她很高傲。
她到食堂,很快找到時洇和葉限。
時洇笑得詭異,沖她揮手。葉限轉過來,眼神明亮幹淨,像有人往裡倒了一壺清澈的泉水。
如果不是朋友,他會這樣看她嗎?
林辜月短暫地失神,在原地重新紮了一遍馬尾,換了笑臉,側身躲着捧餐盤的人,快步走向他們。
葉限問:“怎麼了?”
時洇端起面前的空碗:“對啊,好晚才來。我已經吃完了。”
“一會兒再說,我餓瘋了。”
說着,她三下五除二拆了包裝,解恨似地咬下三明治。
葉限遞水:“慢點。”
林辜月猛灌一口,不管不顧地塞了半個三明治進嘴裡,鼓着腮幫子,回頭,目光釘進葉限的眼睛深處,半探究,半确認。恍然中,所有的光都隐沒了,隻有葉限的眼睛還發亮,任憑風雲變幻,都安然處于時間之外。
她無比信任那雙眼睛給她的感覺。
不可能騙人,也不可能會改變。
林辜月又喝了一小口水,徹底放心了,揚起一個笑容。
葉限一僵,低下了眼,睫毛在下眼睑有一層極淺的陰影。他莫名其妙地接過時洇的碗,不停地轉着看,仿佛這東西多新穎,多能吸引他注意力似的。
時洇打了個哈欠:“怎麼樣,研究明白了沒,這碗是不是光緒年間制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