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程的地位夠高,因此對于沈稷的脾氣和為人,他還是比較了解,并沒有覺得被冒犯了或者怎樣。
“沈老年輕時曾主張女生進入科研領域,認為女生比男生更适合從事科研,沈老又是高等文明、未來時間線已存論的信奉者,不知······”
他說一半留一半,不過沈稷已經聽明白了,她也不兜圈子,“我确實直到今天都持有這種觀點,并且發表過相關論文,孟老有什麼疑問可以去找找那篇論文。”
“對了,是Nature Genetics,不是Feminist Studies,别找錯了。”她粲然一笑。
孟程臉上有些挂不住,但忍着沒有發作,索性從另一個角度問:“大家都在說,沈老非驚天動地的事絕不現身,不知這場交流會藏了什麼大人物?将您都請來了。”
他這話說得委婉,表面問沈稷為誰而來,實則拐着彎問是不是早就知道今天會出這種事故。
沈稷說話直,但并非沒有情商,腦子比大部分人更會拐彎,自然知道孟程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便也不跟他廢話,道:“所有的理論研究都是基于整體而言,但是成就往往屬于個體或者小群體。雖然我堅持認為女生更适合從事科研,但這是基于兩個整體得出的觀點,任何個體從整體中單拎出來都不屬于我的研究範圍。”
“你,那兩個青年,”她微微側頭看了一眼孟程身後的遊臨,“包括你身後那個小年輕,你們的個體或者小群體行為不會對我的研究和理論造成任何幹擾。”
最後,她說:“我們既然在學術交流會相遇,你們在我眼中便都是從事科研的人,我無心思考你們的性别。理論的敵人永遠隻會是新的理論,理論的老師也隻會是現存的、被推翻的理論。”
孟程被這番話激得忘了初心,已經不在乎自己的目的了,隻在乎能不能吵赢。
他有些幼稚,有些賭氣地說:“男人主導數學、哲學、醫學各個領域是幾千年的傳統,你們女人不過吵吵嚷嚷幾百年,是掀不了桌的。”
沈稷臉上挂着禮貌疏離的笑,一臉平靜道:“男人從事科研會遭到高等文明抵制的觀點是孟老您先提出的。”
······
孟程氣得臉紅脖子粗。
遊臨看看孟程,又看看沈稷,這才反應過來他的師父剛剛是在問兩個青年的死是否與沈稷有關,沈稷是否在通過兩個青年的死警告男人不要進入科研領域?
然而,沈稷不僅撇清了關系,還順勢将高等文明存在的觀點抛了回去,讓他的師父,一個曾在業内公開否認高等文明存在的人,被迫站在了自己的對立陣營。
理清這場對話的内容,遊臨看向沈稷的目光又多了幾分驚訝和仰慕。
孟程再也維持不了面上的平靜,一門心思要吵赢對面的人:“你們女人鬧騰幾百年才上的桌,還沒坐穩呢,就想将原本在桌上的人趕下去,沒有這樣的事!”
遊臨剛才就聽不下去了,将一瓶快被捂熱的水遞給孟程:“師父你口渴了吧?喝點水。”
對面的沈稷饒有興緻地打量遊臨。遊臨被看得有點不好意思,忙又從背包裡掏出一瓶一模一樣的水遞給沈稷:“前輩您也喝。”
沈稷誇了遊臨一句,笑着接過水瓶。誰知孟程突然像個老小孩一樣鬧起了脾氣:“遊臨是我徒弟,誰準你喝的?”
沈稷覺得有些好笑,仰頭喝了,還故意挑釁一句:“這可說不準。”
孟程輕嗤一聲,一臉不服氣。
沈稷喝完水,娓娓道:“你嫌女性争取權益的聲音吵,但這是最平和的方式。若我們不是同一個種族,我們完全不用被動等待你們改變、等待社會改變。一個高度文明的社會和一個女性權力被弱化的社會是不能兼容的。”
“If you feel threatened,you can also fight for your masculinism.”(如果你感到被威脅了,也可以為你的男性主義一戰)
她舉起右手,背對着師徒兩人晃了晃手中的水,大步離去。
光在水瓶中折射、反射,形成美麗的光影,使她看上去像托起了一個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