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沉默間隙裡,霍書江又說了一句對不起。
秦川動了一下,把腳縮回來。
“我沒那麼矜貴。”
“公司聲明的事,對不起。”
“哦。”秦川頓了頓,問道:“是你發的?”
“是公關部的人,發的時候我不知情,我想撤回聲明的但時機怎麼也不對……”
“損失嚴重嗎?”
“不會。”
還大賺了一筆,這話霍書江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那就好。”秦川點起一根煙,“别往心裡去,這種事情我很習慣了。”
習慣?又是習慣。
“可是我不希望你習慣。”霍書江說,“被傷害的時候,肯定會感覺失望,生氣或者難過,要是我的話,來一百遍我都習慣不了,習慣了不就是投降了嗎?我不希望你裝作不在意,好像别人怎麼對待你都可以一樣,剛剛拍照的那些人說……”
霍書江停住了。
“他們說了什麼?”
聲音那麼大,他不可能沒聽到,秦川是故意問的。
“沒什麼。”霍書江不自在地轉移話題,“你以後不幹直播了?”
“對,找了份新工作。”
“龍三?”
“你怎麼知道?”秦川詫異。
“聽說他是混社會的,黑白兩道吃。”
“很适合我。”秦川吐出一口煙,“我就喜歡混沌的暧昧不明,受不了非黑即白的東西。”
“混什麼社會,又沒前景風險又大,”霍書江故作輕松,“你不如來我們公司,跟我幹吧,正好有個崗位,你來當運營主管怎麼樣?月薪給你開兩萬……不不,十萬!”
秦川笑出聲來。
“你不如包養我。”
霍書江一愣,沉默良久,認真思考之後,說道,“這樣對你不好。”
“嗯。”秦川點點頭,“你的良知和你的道德感成就了現在的你,你永遠是對的,你永遠是正确的一邊。但我不一樣,混沌是我常态,我沒辦法忍受無聊,我想要在人群裡把裙子提起來,把腿張開,我想要被粗暴地對待,我想要别人對我做什麼都可以。”
“你、”霍書江語塞了半天,憋出一句,“你這是變态。”
“對啊,所以你纏着一個變态做什麼呢?”秦川穿起鞋子,踩滅煙蒂,他起身說道,“我該走了。”
不知何時,轉角路口停着一輛斯特拉,一位西裝革履的男人從駕駛座上下來,隔着一段距離,霍書江看不清他的臉。秦川挽住他的胳膊,西裝下的肌肉線條清晰可見,紅色的指甲貼在上面,好像一套完成度滿分的時尚搭配。
目送着他們離開,有個小女生過來搭讪說,“你好,你cos的病人好像哦,能拍個照嗎?”
好險剛剛沒有一時沖動過去搶人,這個狀态下,肯定會被那男的一巴掌推倒。
拍了照,霍書江坐着發呆,他撿起地上的煙蒂,把上面的口紅印子貼在嘴邊。
怎麼辦啊?可能我也是個變态。
秦川時不時會在酒吧街出現。
霍書江每天都來。
他其實并不想來,隻是無論當天早上下了多麼重大的決心,下了班之後,人總是容易變得脆弱,一脆弱就容易被潛意識裡的需求控制。就像大多數信誓旦旦要去健身房,結果結束了一天的工作之後,隻能用高熱量的食物和大衆化的短視頻來撫慰自己。
霍書江是運動後再過來了,出于某種莫名其妙的攀比心理,他最近去健身房去得很勤。
為了不被秦川發現,霍書江把車停在附近商場的地下停車場,步行到紅燈區對面的街角。
出于報恩的心理,霍書江常常去之前暈倒在門口的便利店消費,老闆娘大概是臉盲,再見到他也好像陌生人一眼,免去許多尴尬。
霍書江就坐在用餐區,吃一份雞胸肉沙拉,同時透過玻璃牆,觀察秦川的一舉一動。
這聽起來實在有失他作為一個成功企業家的身份。
秦川不一定每天都來,有時候連續來兩三天,有時候一周都不來,大多時候客人都是隔着車窗喊他上車,有男的,也有女的。
有時候他一去就是一整晚,有時候去了半小時又回來,然後又上了别人的車。
今天他才往牆邊一站,不到三分鐘,一個西裝革履的老男人就來把他帶走。
霍書江機械地嚼着嘴裡的沙拉,突然從旁邊湊過來一顆圓圓的小腦袋。
“好吃嗎?”坐在他旁邊的小孩問道。小孩披着亂糟糟的長頭發,手裡拿着筆,在作業簿上寫寫畫畫,二年級三班,周小雨。她是便利店老闆的女兒。大多數時候,周小雨就坐在用餐區寫作業,從一開始貼在角落裡,一天天越來越靠近霍書江的座位。
“這個好吃嗎?”周小雨又問了一遍。
“不好吃。”霍書江說。
“不好吃你還天天吃啊。”
“你喜歡寫作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