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白的月光掙脫厚重的雲層肆無忌憚地撒向四野,織起一層銀色的輕紗鋪滿整座宮城,嬌弱地飄搖于風中卻不知下一秒便會被猛烈的火蛇撕咬殆盡。
枝頭的烏鴉被陣陣哭喊嘶吼聲驚醒,撲騰着翅膀失措地飛向火海,仿佛在宣告着死亡的來臨。
一個裹着黑色鬥篷的女人極步穿梭在慌亂逃竄的人群中,懷中還抱着一個半大的孩子。
“母後,我們要去哪兒呀?”
孩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許是被吵醒的緣故,她的聲音中帶着一絲不滿。
“阿玖乖,母後帶你去一個安全的地方。”
女人将懷中的孩子抱得更緊了,極力壓抑着自己顫抖的聲音。
她們疾步行至一處密道前,卻不料被一群士兵發現。
“快,這兒還有想跑的!”
女人慌亂地打開密道,解下黑色的鬥篷套在阿玖的身上,然後用力地将她推入密道。
“阿玖快跑,不要回頭!”
阿玖被這一舉動弄得不知所措,她不明白發生了什麼,隻是聽從母親的話慌亂地向密道内部跑去。
未行得幾步,她便轉過身試圖尋找母後的身影,卻看見一個士兵掄起長劍将母後的頭被割下,鮮血噴湧而出,将整個世界染成紅色。
看着密道旁滾落的頭顱,她驚恐地張開嘴,卻發現無論如何也發不出來聲音。
這個世上最愛她的人此刻散成齑粉随風消逝在了她的眼前。
“去看看裡面還有沒有逃跑的人,我記得這個女人帶了一個孩子。”
其中幾個士兵探身進入密道,舉着火把試圖尋找阿玖的身影。
她連忙裹緊鬥篷,拼命地朝深處跑去,一刻也不敢回頭。
不知跑了多久,她的眼前出現了一絲亮光。
阿玖提起已經麻木的雙腿邁了出去,借着月光發現自己正處在城郊的森林之中。
她回頭向宮城的方向望去,隻見火光沖天,渲染了半邊天幕。
父皇母後、哥哥姐姐,她曾經所擁有的一切都葬送在了這場漫天的大火之中。
她終于忍不住蹲下痛哭,豆大的淚水順着她粉白的小臉落下,發紅的眼角在純白的月色下襯得更為明顯。
微涼的夜風忽然帶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阿玖警覺地擡起頭,發現不遠處閃着星星點點的火光。
她擦幹眼淚驚慌失措地朝森林深處跑去。
茂密的高木緊密地簇擁在天空下,交錯相間的枝桠織起一張幕布将月光結結實實地擋住。
林子裡漆黑一片,根本無法辨别方向,她隻能胡亂地在林子裡穿梭,崎岖不平的路使她摔倒無數次,鋒利的灌木在她柔嫩的肌膚上割出道道血痕。
阿玖時不時地回頭張望看是否有敵人追趕上來,卻不小心在坡邊打滑,直挺挺地朝下面滾去。
胡亂生長的樹枝将她單薄的衣裳撕碎,身體撞擊的疼痛讓她無法思考。
她閉着眼希望能夠快點停下,卻感到身下一輕,整個人竟朝着懸崖落去。
西玖猛得驚醒,汗水将她的頭發和内衫浸濕,她急促地呼吸着,坐在床上用手捂住胸口,試圖安撫劇烈跳動的心髒。
又是這個夢,幾百年來她已經夢見無數次了。自從鳳族被龍族滅亡的那一刻,她便日夜不得安甯。
這個場景像一個無解的詛咒,永遠纏繞在她身上。
東方漸白,點點星辰隐沒在淡金色的雲層裡,一位女弟子披着朝霞叩響了她的房門。
西玖打開房門,緩緩道:“何事?”
箬棉行了一禮,說道:“靈狸族長老想同掌門商量其族内妖邪霍亂之事。”
西玖揉了揉太陽穴。
“我知道了。”
妖邪的出現可追溯至六百多年前,他們性情殘忍暴戾、意識混亂不受控制,靠啃食同類和人類為生,鬧得兩界不得安甯,至今也沒人能查出他們出現的原因。
西玖越過結界行至靜靈殿,此處是她與各族首領會面的地方,門中的禁地。
“怎麼,長老想好了要與我除妖門合作了?”
她推開門,殿内正坐着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眉頭緊縮,面容憂愁。
西玖笑着走過去,為他沏了一壺茶。
“我半月前便給您修書一封,長老必定是有了答案才來我這兒,可如今怎麼看着長老一臉愁容呢?”
靈狸族長老垂下眼,“除妖門中之人個個乃斬妖界的傑出之輩,能與其合作是我靈狸族的榮幸。”
除妖門是她于兩百多年前建立的,地處波浪山,與其他斬妖除邪的門派不同,除妖門中弟子多為妖族,因此在與妖邪戰鬥方面具有優勢,又因鳳族天生的淨化之力,所以除妖門愈漸成為衆多門派中的翹楚,威望傳遍三界。
西玖慢慢坐下,輕笑一聲,“長老是個聰明人,不會不知道我想說什麼的。”
她喝了一口茶,繼續道:“龍族強大,靈狸族幾百年來對其忠心耿耿,誓死效力,可到頭來靈狸族妖邪橫生,龍族卻連一隻兵都不肯派,長老說這算不算一種可悲呢?”
如今妖界雖由龍族掌管,但仍有許多人不滿之人想推翻其現任統治,于是妖族便分為擁護、反對和中立三派。
但那些反對派卻又不敢揭竿而起,怕重蹈鳳族滅族的覆轍,故西玖建立除妖門以其為掩護,暗地裡拉攏反抗龍族的妖族,說服中立派,以此來積攢勢力報滅族之仇。
這靈狸族世代雖擁護龍族,但近些年卻生出反叛思想,此時拉攏正是最好的時機。
“這……掌門若能出手相助,靈狸族必奉上大禮感謝,隻是合作之事我族屬實有些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