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懷特俱樂部,他們不允許女人進去。”凱莉遲疑道,“你要扮成男人嗎?”
扮男人她有經驗,但是扮富貴男人……
伊萊莎好像,還真不能确定。
扮成窮人呢?
窮人去懷特俱樂部找人,真的不會被趕出去嗎?
她坐回扶手椅上,繼續縫裙子下的暗袋。
凱莉看她淡定的樣子,好奇地從床上蹦下來,走到伊萊莎面前,輕輕踢她的裙子:“你打算怎麼辦?”
“我打算先縫一個可以裝槍的口袋。”
伊萊莎向她示意手裡的活兒。
室友沃特斯小姐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你明知道我問的不是這個。”
“嗯……”伊萊莎點點頭,消受了凱莉的好意,“我已經想好要怎麼做了,不過有一點小麻煩,需要你幫個忙。”
凱莉熱心地問:“是什麼?”
“勞駕您讓一讓,把光都擋住了。”伊萊莎試圖發揮一點拉德克裡夫先生的幽默。
凱莉比了一個“滾啊”的口型,憤怒地轉身,繼續回床上躺着。
“好吧,開了一個不好笑的玩笑。你放心,我身上會帶上槍和子彈的。”伊萊莎咬了咬唇,“如果出了什麼意外,你可以去托特納姆法院路找理查德·拉德克裡夫先生,他知道怎麼聯系我的家裡人。”
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有說洛維拉夫人相關的人,即使菲克遜的能量比小拉德克裡夫先生大的多,她也不想讓凱莉卷進來。
話裡某個人名顯然讓凱莉眼前一亮,她不想聊不愉快的話題,于是語氣故意變得神秘,問伊萊莎:“追求你的拉德克裡夫先生?”
伊萊莎嚴肅地說:“他根本就對我沒有那種感情。”
少讀點莎士比亞的情詩吧,凱莉小姐——狂風還未吹落五月的花蕾①,但是把伊萊莎的頭發吹亂了,她鎖好衣服上的線,把裝了子彈的槍放進暗袋裡,大小正好。
伊萊莎從椅子上起身,把百葉窗放下來。
整個房間都暗了下來,風拍打着窗扇,窗簾輕輕飄起,灰色的陰影像雲一樣移動。
除去老班尼特店裡濃郁的香水味和男女縱欲的糜爛味道,屋裡還有伊萊莎身上清新甜蜜的味道與它們搏鬥,像是季風拂過青綠的丘陵,把陰霾都吹開了。
凱莉在床上翻了個身,慢慢沉入了夢鄉。
伊萊莎戴上她的寬檐草帽,手裡提着一個鐵盒子,裡面除了要寄給常蒂小姐的詩集,剩下的就是她給貝蒂帶的甜品。
裡面裝了一杯乳脂松糕和一塊檸檬樹莓醬蛋糕,青春期的孩子胃口旺盛,她還在裡面裝了一個牛肉洋蔥蘆筍丁作餡的餡餅。
中午從聖詹姆斯街回來之後,天氣太熱,伊萊莎沒有胃口,拌了一份水波蛋苦菊沙拉,她分了一些出來,一并裝了進去。
這是刻在她骨子裡的對營養均衡和必須吃蔬菜的執念。
走去街角的郵局,伊萊莎把書寄了出去,步行到雅典娜音樂廳。
“哇!”貝蒂兩眼放光,一臉崇拜地看着她,假如造物主願意給她裝上一條尾巴,那一定搖得飛快,“莉茲,你真厲害!”
乳脂松糕就像是甜品裡的大雜燴,用馬德拉海綿蛋糕做底,放上覆盆子果凍,澆一層鮮奶油,再放上脆餅碎,蓋上另一塊浸了雪莉酒的海綿蛋糕,放上草莓和樹莓,在水果中間再淋上奶油。
并不出乎她的意料,貝蒂果斷地無視了那一盤苦菊,把足有兩個巴掌大的餡餅吃得一幹二淨。
“今天艾琳小姐要唱夏莫尼的琳達裡面皮耶羅脫唱的曲子,那可是反串噢!”貝蒂嘴裡含了一大塊草莓,興奮地告訴伊萊莎。
女低音的好角色并不多,為了工作,往往也會去演出原本是為女中音寫的聲部。
大部分供她們扮演的角色都是成熟女性,除此之外,她們還會扮演一些男性角色。
艾琳反串也很正常。
伊萊莎忙完今天的活兒,發現艾琳今天來得晚了一些,還沒有演出完。
她帶着貝蒂,偷偷溜到後排,默不作聲地混進去,傾聽艾琳的歌唱。
靠近艾琳讓她舒服很多,伊萊莎感覺自己像是在偷偷吸人。
貝蒂用胳膊搗了一下她,問:“你覺得怎麼樣?”
伊萊莎神情古怪:“技巧很到位吧……”
雖然她并不熟悉女低音是不是也分花腔抒情和戲劇等等類型,對發音技巧也不了解,但是她總覺得比起皮耶羅脫唱的憂愁的民謠,艾琳的感情更像是……憤怒?
“她應該去唱夏龐蒂埃的美狄亞。”
貝蒂好奇地看着她,伊萊莎解釋道:“艾琳小姐聽上去有點像是要去殺了負心漢。”
“聽你一說,好像是有一點感覺。”貝蒂稱贊道,“你對感情很敏銳嘛!”
演出結束,燈光慢慢亮起,趁着觀衆鼓掌的當頭,伊萊莎拉着貝蒂從帷幕後面趕緊離開,要是被經理抓到了,她們又要被教訓。
“明天想吃什麼?”伊萊莎收拾好針線和熨鬥,問貝蒂,“巧克力怎麼樣?”
貝蒂眨了眨眼睛,很意外地看着她,沒有說話。
“怎麼了,貝蒂,你不喜歡巧克力嗎?那橙子怎麼樣?”
伊萊莎檢查了燒熨鬥烙鐵的火有沒有滅掉,再把衣櫥鎖上,鑰匙等會兒放到經理的辦公室,她忙完每日的工作安全檢查,轉過頭來發現貝蒂還愣着。
“我都可以。”貝蒂咬着唇,飛快地說,“哎呀,我得去拉幕布了,不然等會兒經理又要罵我。”
貝蒂跟家裡吵架了,為什麼吵架伊萊莎并不清楚。
既然小姑娘不想說,她也不會去追問。
貝蒂從來不知道,聰明和善良兩種品質組合在一起竟然能這樣讓人心碎,她不知道莉茲為什麼對她這麼好,也許是因為她對所有人都很友善。
但是一個聰明人粘上善良就會變成一個大笨蛋。
她很想告訴莉茲,如果不能一直對别人這麼好的話,那麼幹脆一開始就不要施舍好心。
伊萊莎并不知道青春期少女的世界因為她的友情而天翻地覆,她像公共馬車一樣,按照固定的路線生活,從雅典娜音樂廳離開之後去了聖約翰伍德的羅斯瑪麗香水店。
當廚師忙得她連話都說不了幾句,也沒有另一個凱莉意外闖入帶給她喘息的空隙。
廚房在宴會廳的底層,既不明亮也不通風,兩個廚房女傭幫忙備菜,她負責烹饪菜式,還要檢查她們的揉面情況,最後還得負責把食物擺出一個物有所值的樣式——裱花也指望不上兩個小女傭。
汗水把衣服濕透了,伊萊莎提着餐籃子,在下班路上被風吹得背上發涼。
騎士橋臨近軍營駐地,在治安上很可靠,她一邊走路,一邊祈禱上帝保佑她千萬不要感染風寒。
女房東已經睡下,伊萊莎開了門,凱莉當然沒在屋子裡。
她把爐子上的溫水加熱,把全身擦了一遍,再換上睡衣,融化在了床上。
第二天,伊萊莎換上一身鵝黃色的套裙,上衣繡了星星點點的小雛菊,衣領做成花邊褶子的裝飾,裙子則是簡潔的筒裙,隻在裙邊用白色的絲線繡了藤蔓的花紋。
她提着餐籃,為了達到最真實的效果,一路步行到聖詹姆斯街,碎發粘在她出汗的鬓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