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眼中所看見的我,不過是投射而出的自己。”她說,“白玉歌,淡漠的人是你,孤傲的人亦是你。”
白玉歌怔然。
“入塵可曾提及過我?”
白玉歌本能回道,“說過。”
“何等模樣?”
“溫柔。”
笑意加深,她放下酒杯,“因為他是那樣的人,所以一切景物呈現在他眼中,都是美好而溫柔。”
“你并非不了解我,而是不了解你自己。”她的話使白玉歌身形一顫,短暫出神後,他等待風驚落繼續說下去。
“我知曉自己想要什麼,入塵同樣知曉他想要什麼。聞玄清,姜宸,甚至許莫白都知道。”
“你呢?白玉歌,你想要什麼?”
垂下的眼皮擡起,瞪圓,手指蜷縮進袖口,他回應風驚落的目光再次愣住。
他想要什麼?
他記得幼時長老們的教導,身旁人的努力都是為了成為強者,所以理所當然的他也應該追尋強大。
白玉歌如此奉行,直到遇見更強大,無論努力多少次都沒辦法戰勝的風驚落。
之前他并未思考過這個問題,但得知風驚落将要定親。那一刻,心底翻湧的慌張,讓他确定追尋不是不甘,而是從未被他了解過的愛慕。
“我想……”白玉歌不再回避目光,語氣也開始果決,“追上你。”
“不是因為曾經的教導,也不是因為你強大。”
“我想看着你,始終看着你。”再度拿起酒杯,喝得倉促。
“我一直按照那些規矩行事,漫無目的不知為何而做,做了又有什麼意義。”他笑得像一聲歎息,“雲少宗言我将你當成皓月,想來也有幾分道理。”
“我望着月,便不覺得黑夜孤冷,我也未曾想過讓月墜下高空,”餘光看向風驚落,她嘴角上揚,五官柔和下來,有種說不出的缱绻溫柔。見他望着自己不語,挑起眉尾示意他繼續說。
心髒漏跳,恍若心底封藏的箱子被親手打開,暴露出他所有泛着甜味的心思。
“我隻想奔月而去,”他磕磕絆絆地說,手掌擋住臉,“可是……可是,你卻在我眼前将光照向他人。”
“……”他沉默幾秒,“我承認我很忮忌雲少宗,我認為他配不上你,所以擅自追到覃州城。”
他又沉默了,袖下手掌握拳,側身瞧着一旁的矮松,垂發擋住他的臉,讓風驚落看不清他的表情。
“為什麼……不能是我?”
他自信并不長雲入塵差,而且他認識風驚落的時間更長。
白玉歌不止一次希望,能看見風驚落笑容的人是自己。
“你太執着。”風驚落無奈,“久了就會成為執念,隻會害了自己。”
“我不曾厚待你,尚且要成仙随我而去,若是偏愛三分,”風驚落逗趣道,“你豈不是要忘乎所以?”
“你的心越重,仙路走得越難。”聲音沉了許多,“會渡不過雷劫,隻有讓自己變得空空蕩蕩,放下一切才能安然走過。”
白玉歌轉回頭,思忖許久才道,“倒是讓你小瞧了。”
他将垂落的頭發捋到背後,拉長下颌到脖頸的線條,“我同是天驕,雖比不得你,但自信一定能渡過雷劫。”無非是慘烈一些罷了。
“我所追逐的是月亮。”他不偏不倚地看着風驚落,功法改變他原有瞳色,卻并未讓他如這灰色一般黯淡。
他的情感始終濃烈,藏在無人問津的心底。
“所以摔斷幾千次羽翼也是理所應當。”
風驚落驚詫,随即大笑起來,她笑聲如風鈴一樣純淨,清脆。周身凜然不可侵犯的氣勢化作初春的暖風。
正如她所言,眼前的她沒有淡漠,孤傲,隻不過是世間萬千生靈之一,沒有例外。
而他總是想替她鍍上一層層的光。
目光略有欣賞,白玉歌出奇的坦誠且直白青澀的情感,赤誠袒露于她眼中,令風驚落感到有趣。
人總能為了某些鐘愛之物,短暫突破以往的生存軌迹。
風驚落站起身,衣擺被風吹動,她已經記不清是多久以前的想法,此刻仍是如此,“世間的關系,不過是一場短暫的相逢,持久的别離。”
“放下才能拿起來,拿起隻為放下。”
“白玉歌你會拿多久?又會何時放下?”語氣像是旁觀者,巧遇河流改道,不知将奔向何處,而駐足觀察,也帶着勸誡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