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你姐夫原非有意,此番也無大礙,看在我的面子上,莫再生氣啦。”解緣接過久昭手中的酒,又遞與解維。
“阿姊都這麼說了,我還能怎樣呢?”解維端過酒杯,酒水入肚,隻覺清涼,他非是愛酒之人,也嘗不出這酒妙在何處。解緣見他面色已然紅潤,便也松了口氣,隻聽解維嘟囔道:“你說要招待客人,怎麼主人先喝了起來?”
久昭正輕撫着桌上的宮燈,聽解維這麼一問,笑道:“這幾位客人絕非拘泥小節之人。”
話音甫落,隻聽院外傳來一個清脆女聲,“真的很香!”
解緣知是寶鏡三人來此,便出去邀他們入内。春風拂過,柳葉亂舞,但見解緣細腰一搦,袅袅亭亭地走來。
渙塵面上一熱,遠羨微微點頭緻意,寶鏡見到解緣,又喜滋滋地上前挽住她的手,“緣姊姊,這便是傳聞中的雪裡紅?早聽說此酒香味特異,我還不信,原來傳聞非虛。還是師道長厲害,隔老遠便聞到了。”解緣笑着摸她的頭發,又看向渙羨二人,“相逢即是有緣,何不入内笑談共飲?”
“恭敬不如從命。”遠羨見渙塵怔怔出神,心内亦有隐憂,但難料事态演變,見他不主動與自己剖情析緣,便也不多問。
寶鏡邊走邊說,言語不停,“姊姊,我說那公子戲弄了我們一番,師道長卻說或許他不着痕迹地将東西留在了我們幾人之中。我們三個是實實在在沒多出什麼,你和恒公子可有發現什麼異樣?”
解緣聞言,想起解維帶回來的宮燈,不禁内心歎氣,久昭啊久昭,何必把他也劃到你的謀算裡?她暫不作答,笑道:“先進去歇歇吧。”她引三人入座,一一向解維做了介紹,收拾好宮燈,又招呼家仆端來鮮果點心,再和久昭一起為幾人斟酒。
解維睜大眼睛把剛來的幾位客人看了個遍,倘若沒有旁人在,他還要氣上久昭一氣,不過平心而論,這位道者的确和姐姐很配……
天高地闊,山高水長;大千世界,熙熙攘攘。幾人都歎能在人來人往中相逢相識也是一段緣分。久昭在月下舉杯,“此番不言恩不談義,便舉杯敬這份緣罷。”久昭将酒飲盡,歌道:“我觀人間世,無如醉中真。”
解緣見他似有疏狂之态,思及此詩下句内容,心下一痛。又見席間諸人各有所思,連解維也面露惆怅,便也借酒澆愁,一下打了個寒顫,咳嗽不止。久昭忙為她撫背順氣,見她臉色通紅,便向寶鏡等人緻歉離席。
行至途中,解緣緩過神來,道:“你快回去,免得維弟不知輕重,胡言亂語。我自去休息片刻便好。”久昭見解緣面色好轉,也知她内心擔憂,便叮囑走近的家仆扶解緣回房,自己則又轉身離去。
一位老妪接過解緣的手,行至房門,解緣才柔聲道:“東西收好了麼?”那老妪面容慈祥,和藹道:“都在我房裡,一會兒就遣人送到商先生那兒。”解緣點點頭,“那物什重得很,多派幾個人。”
席間,寶鏡又抿了口酒,疑道:“這酒很辣嗎?我喝着甜甜的,不怎麼像酒。”解維便說,“我不知尋常酒什麼味,不過我覺得這酒要是夏日喝定然解暑。”
遠羨聞言,不由得搖頭笑道:“從未聽過用酒解暑的。”他隻覺寒暖交加,如冰置火,又看渙塵反應,見他滴酒未沾,隻憂思重重地看着前方,那人分明走遠了,也未移開眼神。
這下連解維也注意到渙塵的異常了,不悅道:“修道之人也有俗心麼?”
“普天壤其無俪,曠千載而特生。”他颔首望向酒杯,心裡湧起一股火熱,便飲酒澆塊壘,隻覺冰涼透骨,轉瞬清醒。
解維并不善文章辭賦,不明渙塵話中含意,遠羨卻看向幾步遠的久昭,他并非真心在意久昭的感受,隻是好奇他會做如何反應。
久昭置若罔聞,若無其事地走到石桌前,坦然坐下。神思回轉的渙塵感受到那股針鋒相對般的犀利和較勁,直如做錯事般的幼童一樣閉口不言。
飲酒本該酣暢淋漓,人生亦可且狂且放,何至拘謹受束,愛得不徹底、恨得不痛快?所思所愛不敢坦然,所厭所惡不肯直言呢?這些事是現在的解維還察覺不到的,其中的道理,也是現在的解維還不明白的,待他知曉并明白,那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此刻的他,隻想到有位女子也想要這酒,便讓收拾碗碟的家仆拿來一個瓶子,為她裝上了那麼一點。久昭隻當他對這酒或許情有獨鐘,見他裝得不多,便也不多言。
飲美酒合該賞美景,寶鏡卻還記挂着适才的事,思量再三,終于開口,“公子,有件事我實在毫無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