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衡此話一出口,在場衆人的身體均不受控制的往後縮了縮。
待垂下頭,所有人才都想起就在馬兒受驚之前,顔競的義子,顔夕的義弟,似乎也是這般拒絕過陛下。
先前的事重新出現在記憶中,衆人心頭俱是‘咯噔’一聲。
陛下連着兩次被顔氏的人拒絕……
也不知顔氏的人是真傻,還是有意想要靠投機取巧來博得陛下的另眼相待。
若真是有意,照現下情形看來,顔氏之人怕是鬧了個适得其反。
惹了陛下不悅。
已經看清楚眼下情形的一衆文臣心頭不由暗暗松懈下來,眉眼之間浮起幾分看戲的暢快之色。
至于後知後覺的武将們,卻是忍不住皺起眉頭,看向一旁的顔競。
顔競見此,亦是沉默的轉向顔夕。
早就意識到事情不妙的顔夕卻是已經想出了法子。
“臣女不敢。”
說話間,顔競又将頭垂得更低了些,姿态也越加的謙恭。
“陛下您是大魏的主人,普天之下皆為您的臣民,能受你的護佑已是臣女最大的福分,哪裡還敢求您賞賜,對此臣女惶恐不已。”
“求陛下收回成命,以安臣女惶惶之心。如此,便是您對臣女最大的獎賞。”
顔夕不知道自己押的對不對。
但是方才夜衡問出那句話時,她感覺自己承受了無比沉重的壓力,那感覺叫她很難受,就好像先前做的那一場夢一般。
想起那個噩夢,想起夢中上位者對顔氏的忌憚,對顔氏的打壓。
顔夕心如擂鼓之時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
眼前的帝王,他或許根本不在乎自己和阿玉是不是真的在拒絕他。
他所要的,不過是想借此看清顔氏衆人對他的态度,有沒有将他高高捧起,有沒有将他視作神明,有沒有将他當做顔氏的天。
如若此時顔夕的回答叫他有丁點不滿意,說不定夢裡的情形很快就會成真。
皇權擁有者最擔心的便是臣子越權,擁兵自固,功高震主。
既然如此,那她隻需将自身的姿态放到最低,将皇權加身的他奉若神明。
如此,方能暫時避免顔氏一場滅頂之災。
顔夕堅定、柔和的聲音落下,便朝前方的人深深的拜了下去。
看到眼前一片虔誠模樣跪倒在自己跟前的女子,夜衡眼底終于緩緩流露出滿意的笑來。
“呵呵,好一個顔大小姐,果真是顔大将軍養出來的好女兒。”
“既然你都如此說了,孤自是不好勉強。”
衆人都以為顔夕就此躲過一劫,不想夜衡口中話鋒卻忽然一轉:“不過到底是救了公主……”
又沉思須臾,方繼續道:“這樣吧,半月後便是太後壽宴,太後信佛已久,不欲大肆鋪張。
隻是雖然不必大辦,但宮中也已許久沒有熱鬧過了,一場宴席還是不能少的。
今日你與姬大小姐都是有功之人,朕便賞你二人華服、首飾各一套,屆時邀你二人一同入宮參宴。”
夜衡話音落下,人群之外立時便有宮人捧着兩套一模一樣的朱紅色孔雀紋滾大袖雲邊的錦繡華服,和另兩套同樣鑲珠嵌寶的頭面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看那及時的速度,像是早就已經準備好了的一般。
顔夕詫異的看了一眼那幾名宮人,壓下心頭疑惑,恭敬跪拜下去,與眼前帝王緻謝。
夜衡見狀,又深深的看了一眼跪倒在地的顔夕後,便不再多言,徑直離開了當下。
随着夜衡遠去,人群也都散了開來,雲氏和顔競終于得空上前關切顔夕姐弟。
見她二人确實無事的樣子,夫婦倆方才安心帶着她們回了席間。
待到了席上,那些早已從自己在朝為官的爹爹口中得知,陛下舉行此次宴會目的是為選後做打算的貴女們,知道顔夕獲得了陛下獎賞,不由對她投來嫉妒的目光。
顔夕将那些人的目光盡收眼底,未予理會。
隻想起先前答應薛采薇,待宴席結束後要将那狼毫筆給她的事情,于是顔夕轉身欲與顔玉交代自己要去尋薛采薇一趟時,才發現身後不知何時早已沒了少年的身影。
顔夕疑惑的往四處看了看,都沒有發現那抹墨色身影。
最後想着他或許累着了,自己悄悄找地方休息去了。
于是顔夕沒再多想,告别了顔競與雲氏,自去馬車裡取了阿兄交給她的狼毫筆後,便順着溪流另一側的小徑往那邊開的茂盛的桃花林裡去了……
顔夕握着錦盒,緩緩走在開滿白色花朵的小徑上。
身側是清澈見底的潺潺流水,頭頂是粉色漫天的嬌豔桃蕊,伴随着清脆悅耳的鳥鳴聲一步步往桃林深處行去。
直到此時,她也還在心頭細細思索着夜衡先前的态度究竟是什麼意思?
姬白蕊今日,明顯是想要引起夜衡的注意,夜衡的态度也很顯然,對其很是滿意。
隻是他為何又要送她與姬白蕊同樣的賞賜。
姬氏與顔氏雖表面和諧,但文臣武将之間的鴻溝由來已久,他自是比她清楚。
如今這般對待她與姬白蕊,怕不是單純為了選後而來,或許還想借此瞧清楚他足下的文臣武将,到底哪一方更堪信任?
若今日自己最後的回答沒能讓他滿意,那在他心裡,是不是代表顔氏從此就不如姬相一脈更值得他信任了?
想到此,顔夕不由露出幾分憂愁之色。
真真是帝王心,最難測……
身姿柔美的悄顔少女一邊想着心頭的事,一邊握着錦盒繼續往前,不知不覺間便走的遠了。
待她回過神來看向四周時,卻見周遭無一不是長得一模一樣的妖娆桃樹。
顔夕未料想,一心往桃林深處走的她,竟在此處迷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