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淺淺的話音落下,她整個人便忽的沉寂了下來。
盧子惟瞧出她心中似乎有事,不由關切的喊了一聲:“阿滢?”
聽得盧子惟喚自己,顔夕有些恍然的擡起頭。
她不是有意要分心的。
隻是忽然聽說自己與夏侯朗月說話時阿玉就在外面,也不知何故,她心頭便陡的生出一絲心虛來。
細究之下,她總覺得阿玉可能誤會了什麼!
思及此,顔夕不由擔心他會多想,于是便急于想要盡快見他一面,好與他解釋解釋。
但擡頭卻見盧子惟還在這裡,顔夕方才醒過神來,與他微微勾了唇角。
隻不待她開口,已然瞧出端倪的盧子惟卻是滿眼哂然道:“你若有事便自去忙,不必顧及我。
“林貴人昨夜受了驚,我亦需趕緊回宮去與她配一副安神靜氣的湯藥,這便要走了。”
盧子惟說罷,又笑着看了顔夕一眼,轉身便要朝外走。
顔夕心頭還惦念着顔玉的事,隻聽得盧子惟說他還有急事要趕緊回宮,于是便趕緊收起心思跟了上去。
“那我送你出門。”
話音落下時,顔夕也未注意到眼前人那雙溫潤眼眸中深藏着的失落之情,亦為想起他口中方才提起的林貴人到底是何人!
盧子惟知她此刻心思已在别處,遂停下腳步來與她擺了手:“不必,你去忙吧。”
說罷,他又與她莞爾一笑後才大步離去了。
顔夕此時方才完全回過神來,站在門内看着依舊穿着往日那身缣缃色斓衫的盧子惟。忽然覺得不知從何時起,那漸行漸遠的青年人竟已經這般溫潤端方了。
待目送盧子惟的身影消失在前方照壁後,顔夕便也趕緊帶着蘭沁往滄瀾閣去。
至于阮嬷嬷,則自将盧子惟送來的艾草糕送到後廚,囑咐府中廚娘在今日的家宴時将其擺上桌。
原以為顔玉負氣回了滄瀾閣,不想顔夕來到滄瀾閣的時候,卻見樓内除了幾名負責打掃的婢女婆子外,并無她想見的人。
顔夕站在二樓廂房内室,望着空空如也的屋子,一顆柔軟的心便漸漸沉到了谷底。
一陣無以言說的悲傷從内心深處升起來,眼前恍惚一瞬,整個人便軟綿綿的倒了下去……
夏侯朗月自從顔府出來後,便一路悠閑的沿着将軍府外最熱鬧的那條街市走走逛逛,慢悠悠的回到了無憂坊。
隻不過白日上門消遣的客人不多,所以無憂坊一向是夜間開門迎客。
見前門未開,夏侯朗月轉了轉眸,而後便背着手一路蹦蹦跳跳的拐進了無憂坊西面的小巷。
隻是她剛拐進小巷,往前走了不遠又拐過一個拐角時,忽的一個人影從她頭頂上躍了下來。
夏侯朗月尚且來不及反應,便被來人掐住了脖頸,另一側一把鋒利的尖刀順勢抵了上來。
夏侯朗月先是慌了慌,待認出身後之人是誰時,便見她面上浮起一抹真心的笑來。
雀躍的情緒中隐隐帶了幾分興奮道:“南卿羽你是在跟蹤我嗎?”
聽到對方語氣中的歡喜,南卿羽眸光微沉:“夏侯朗月,我是不是忘了提醒你,離她遠一些?”
聽得身後少年是為了顔夕而來,夏侯朗月不由噘了嘴:“嘁,這麼小氣做什麼,看一眼都不成麼?
“我不過是好奇,能讓咱們八皇子動心的女人究竟長的什麼樣兒罷了!”
南卿羽看着眼前裝模作樣的人,沒心情與她浪費口舌,手腕微動,他手中的利刃又往前送了半寸。
少女的肌膚嬌嫩中帶着白裡透紅的顔色,帶着多年沉澱而來的冰涼血腥味的冷刃隻輕輕挨上,立時便有鮮紅的血珠自那白皙的脖頸處冒出來。
夏侯朗月感受到頸間傳來的微痛,眼底溢出點不悅。
正想開口抱怨,便聽身後冷沉的聲音再次傳來。
“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對她做了什麼,将解藥交出來,否則别怪我對你不客氣。”
夏侯朗月聽此,原本有些許怨言的面上隐隐生出兩分心虛來。
“你、你是如何知曉的?”
身後不屑的聲音傳來:“你的品性,還需要我用心去猜麼?”
南卿羽語氣冷淡而低沉,說這話時,他那雙暗黑的眸子漸沉。
隐隐之間,幼時的情景便浮了上來。
聽到南卿羽如此說,夏侯朗月似乎也想起了什麼,強自辯解道。
“我那還不是為了鍛煉你,皇室之中暗潮洶湧,你娘死得早你又無人庇佑,若不是有我一次次給你下藥,讓你變得越來越強,你以為你能活到現在?”
“這麼說,我倒是應該感謝你了?”
南卿羽說這話時,眼底的恨意變得越發洶湧起來。
眨眼間,他的記憶便回到幼年時。
時年,他還未滿三歲。
他記得那時的他與母親相依為命,生活在寬闊又空寂的雪閣中。
他知道他的父親是南朝那位權利頂端的君主,但不知為何,他卻從未見他來過雪閣一次。
尤記得,母妃在世時,日常之事除了陪伴他,做得最多的便是坐在雪閣最高的那處欄杆上望着南朝皇宮以東的方向。
那時的他口齒尚不伶俐,見母妃日日如此,便操着一口不甚清晰的稚言好奇的尋問。
“母妃在看什麼,羽兒也要看。”
母妃聽了,溫柔的彎腰将他抱起,擡手指着東邊的方向告訴他。
“那裡,有母妃此生最美好的回憶。”
小的時候他不明白,為何母妃最美好的回憶不是與父皇在一起的時候。
後來漸漸曉事了,他才知曉雪閣往東的方向不是别處,而是大魏。
一開始他以為母妃日日望東,是因為她想家了。
但直到後來他才明白,母妃早在離開那個國家時,便與那個将她當作一顆棋子一樣抛棄的李家劃清了界限。
她在回憶的,不是大魏,亦不是李氏,而是她快樂的幼年時光,以及那情愫漸生的青春年少時。
也正因明白了這一切,打定主意要為母妃報仇的他才會在知曉南卿烨要陷害自己的時候,順勢利用他的陷害來接近顔競,叫他助自己離開南朝來到魏國。
之所以願意心甘情願的被南卿烨坑害,一來是因為他需要一個順利離開南朝的機會。
二來,他想要到魏國看看,看看李氏和夜氏那些害過他母妃的人如今都死了沒有。
若是死了,他便去撅了他的墳,翻了他的屍骨,叫他死了亦不得安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