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念又恢複了過去能幹可靠的樣子,無憂無痛,不再像棵随時随着風雨飄搖的小柳樹,繼續活力滿滿地穿梭着在廚房和外邊兒。
店裡專門留了個角落,供梁懸想和來想讓他幫忙寫字的人使用。
梁懸想說什麼也不願意再跟着别人出店門,隻每天待在喻念活動範圍所及的位置。
沒人的時候,另一位Omega服務生在收銀台上算賬、看書,他就進到廚房幫忙,又被喻念用手肘支到一邊去。
“你哪裡要做這些了?”
梁懸想不解,想了想,說:“是麻煩費。”
喻念被他逗笑了,眼睛眯得彎彎亮亮的,“誰教你的?”
梁懸想不說話,他又輕聲哼笑着繼續轉頭洗着碗筷。
洗碗布上搓出很多泡泡,被帶着轉着圈刮過每個角落,接着被放到另一側的池子裡。
“上次你洗的那個碗,是不是泡泡都沒搓開?喻紀後來跟我說他吃到洗潔精的味道了,我就知道是你洗的那個。”
身側放着的手套被人接着戴上了,梁懸想開始在水龍頭下清洗碗筷,帶走那些泡沫。
喻念斜睨了他一眼,帶着揶揄的意味,“要沖幹淨哦。”
兩人每天一起上下班,分工明确,閑下來梁懸想便會幫忙,那次之後的那點兒尴尬又很快消失不見了。
明明前不久還算是家裡的“不速之客”,現在喻念每天和梁懸想的相處時間倒比喻紀還要多。
奇怪的是,兩人像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麼距離感,從到家的第一天開始,梁懸想就自動隻跟在他身後。
喻念自小便是很獨立的性格,喻紀懂事之後幫着做事也不再粘着他,實際上是習慣了自己一個人獨來獨往的。
而身邊多了這樣一個人,竟然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不舒服不習慣的地方。
成年過後,喻念不是沒有想象過身邊可以有這樣一個陪伴着自己的人,也許就和下城區的其他普通夫妻一樣,彼此扶持。
但也不要像父親一樣去到太遠的地方,遭遇變故時甚至不能彼此陪伴身側。
他希望可以和對方一起走路、一起說話、一起吃飯。
這樣他從沒有光的地方走到路燈下的時候不用再下意識地膽戰心驚、渾身汗涔涔的,而是能夠放心地挽着對方的手臂,說着一些可能沒什麼具體内容的小小抱怨或分享快樂的話。
路燈下的兩道影子投在一起,應當是陪伴最好的模樣。
過去他認為自己未來的伴侶是成餘時,心裡起的是要保護對方的心思。
和對方說話時,總是帶着要保護他的自尊的想法,保持着怕冒犯或傷害的小心翼翼的距離感。
他不知道伴侶之間的相處究竟應該是怎麼樣的,但兩人之間好像更趨近于陌生又熟悉的朋友。
而在梁懸想出現後,他不用怎麼顧及自己的情緒或話語。
不僅因為對方是個不說話的悶葫蘆,還因為無論自己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在他那裡好像都無需擔憂見到什麼讓自己無法承受的反應。
就好像認定了味道就會跟着人的褲腿打轉的狗狗,不管你做出怎樣要逃離要抛棄的假象,都還是會義無反顧地跟着你跑,往你身上蹭。
或許那感覺名為放心的幸福。
偶爾趴在收銀台上發呆放空時,目光總能準确地與梁懸想對上。
也不知道是因為對方一直在盯着自己看,還是他總能精準地捕捉自己無意識飄遊着的方向,總能讓他的視線落在确切的焦點上。
梁懸想盯着人看時目光十分坦然。
年紀比喻念小的人看他時,目光裡往往帶着躲閃和羞澀的意味,說話時尴尬地來回看周圍的事物。
年紀比喻念大一些的人看他時,目光裡又透着毫無顧忌的打量,視線落在他後頸處不加遮蓋癟癟的腺體後,往往便又帶上了輕蔑。
而梁懸想看着喻念時,目光内裡像蓄着深邃平靜的夜海,意味難明,幽靜的眸色中蘊着喻念看不懂的情緒。
喻念覺得自己被那情緒包裹着,産生了一種好像在對方目光所及之地一言一行都被珍重注視着的感覺。
他向來是不畏與人對視的個性,隻是有時對上那雙眼睛時,胸口處像突突地敲着越來越密集的鼓點。
心髒像被無形的絲線牽引拉拽着,手指如過電般微微顫抖,呼吸也跟着亂了節奏。
兩人一起下班回家時,喻念試着不再緊挽着對方走路,刻意在兩人之間留着距離。
倒是梁懸想在走動時肩膀和手臂會蹭到他的,喻念縮抱了手臂看過去,對方就會湊過來問念念是不是冷?
喻念氣悶,又搭了手去挽他的手臂,拽着他往家走。
兩人的手臂緊纏,梁懸想身上帶着體溫烘過的洗滌劑的味道,喻念幾乎是挂在對方身側,冷風灌不進懷裡。
他又不禁想,怪不得看到很多結伴走的年輕人都喜歡這樣挽在一起。
喻紀最近回來得早了些,喻念一開始擔心這段時間他過于操勞,但見到時卻覺得他一切都好,甚至又回到了原苓去世前開朗健談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