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欺欺人是重要的生存技巧。
梁韻亭樂于通過示弱達成目的,前提是在可控的範圍之内。
黎耀年休假第五天,梁韻亭的狀态終于有了明顯好轉的迹象。在黎耀給他送來三餐、藥物和測量體溫的時候,梁韻亭得以時不時回憶起他此前無理取鬧的模樣。
譬如摔勺筷,裝睡不理人,不止一次讓房子的主人滾出去,迫使他去買他一小時前饞嘴但一小時後反胃的食物。
再向房屋主人道歉,直到唇舌都麻木。
現在,他想一鍵清除的記憶增加了很多個段落。
假裝忘記這些令人頭皮發麻的羞恥事件,第一步是拒絕黎耀将早飯送到床頭。
黎耀挽袖子:“那我抱你去餐廳?”
“不要。我已經好多了。你不要再圍着我轉了,很奇怪。”
“哪裡奇怪?”黎耀虛心請教。
“總之……就是很奇怪!我還沒有這麼不能自理。”梁韻亭脫口而出,越發顯得欲蓋彌彰。
“好吧,那你不要像昨天一樣在浴室摔倒。”
梁韻亭臉紅:“你别烏鴉嘴。”
黎耀好整以暇地欣賞梁韻亭小跑到餐桌旁,拖鞋拍打地闆,哒哒聲蓋過心跳。
“這麼厲害,獎勵你一個溏心煎蛋。”
梁韻亭受不了:“你不要像哄小朋友一樣說話,我就是說這樣很奇怪。”
“那你不要一直向我撒嬌。”
“胡說八道,我哪有撒嬌?”梁韻亭不忿地踢他。
在經曆一場身心性的内部動亂後,在陽光照進來的早上,平穩地喝完一碗小米粥。梁韻亭感到如釋重負,是成功奪回控制權的安慰。
黎耀在他放下湯匙時起身,稍稍拉開梁韻亭的椅子,空出一人大小的間隔。
在國外,他12個小時聯系不到梁韻亭時,首先想到的是犯人是否聽到什麼風聲後逃走,最壞的可能是被關聯的組織綁走滅口。結果完全出乎意料,沒有比他預想的更糟糕,但也并不樂觀。
梁韻亭比他以為的更乖順——也或許是更大膽,也更讓他束手無策。
棘手的罪魁禍首老神在在,穿着他喜歡的竹葉青色綢質睡裙。布料柔軟服帖,勾勒出雌雄莫辨的線條,領口寬大,俯視時鎖骨下的景緻若隐若現。
如果他的心理活動也像身體一樣一覽無餘該多好。黎耀心想。
梁韻亭與黎耀對視,瞳孔安靜清澈,一動不動,提供任對方為所欲為的默許,甚至是引誘。
黎耀暗自感慨,梁韻亭能信手拈來地擺出這副無辜而純潔的表情,難道Cake天生就有善于欺騙的皮囊和天賦?
那麼,又是什麼讓你感到痛苦?
他不曾見過如此脆弱又不設防的惡人。你還有什麼計劃?如果要讓我們成為共犯,僅僅是成為情侶可不夠。
黎耀單手擡起梁韻亭的臉,輕輕撫摸潔白無瑕的表面。
梁韻亭閉上眼睛,舔掉嘴角一顆米粒。
Fork俯身低頭,卻并未習慣性地直奔主題攫取甘液,而是在耳側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從中分辨不尋常的味道。
披散的頭發被輕柔地攏成一束,梁韻亭等來一個發圈,上面是糖果裝飾。
黎耀說:“昨天買點心的時候路過了飾品店。”
梁韻亭放棄糾正他的品味,笑了笑:“謝謝……你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