扪心講,梁韻亭考慮過他活下去的假設,但沒有考慮過與黎耀再見的結果。
光線透過眼皮驅趕睡意,他起先隻以為是普通的早晨。
……不對,他怎麼還會有普通的早晨?
梁韻亭瞬間不困了,絕望地睜眼,确認熟悉的陳設,滿腦子隻有三個字:完蛋了。
第一反應是躲起來,鑽到随便什麼洞或坑裡,像鴕鳥一樣隻有腦袋埋起來也可以。他沒有幽閉恐懼症,黑暗逼仄的空間讓他安心。
更具有可行性的方案是趁此時沒人,抓緊逃走。
隻是手腳不聽使喚,動作間,留置針扯到輸液管,手背傳來刺痛。梁韻亭才發現身側的吊瓶。
一陣叮叮當當,無奈打草驚蛇。
“隻是葡萄糖。”
梁韻亭聽見他最不想面對的聲音。
“我本來以為要找人買低劑量安定,”黎耀扶正吊瓶架,調整流速,“沒想到你一直睡得挺香的。”
梁韻亭哽了半刻,低聲道:“……你想說什麼?”
“隻有對着我的時候沒心沒肺。”
黎耀說話的樣子太過平靜,梁韻亭甚至分不清這是責罵還是責怪。
但他知道道歉總是沒錯的。
黎耀反而不滿意:“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梁韻亭又是語塞,或許是身體虛弱使得精神也脆弱起來,他蓦然感到一陣委屈:他見到我,就是為故意氣我的嗎?
梁韻亭咬咬牙,決定不與他兜圈子:“黎警官,不如告知我目前的情況吧?”
溫情脈脈對他們的身份,主要是他的身份已經不合時宜。
他擡起頭直視黎耀,在男人自帶的壓迫感裡,突如其來的淚意反而消散了。
“你想知道什麼?”黎耀擺出知無不言的态度。
“所有事,最好按時間順序叙述。”
黎耀微不可察地笑了笑:“這是命令嗎?”
“可以是請求。”
“好吧,”黎耀爽快答應。梁韻亭本以為他會趁機讨要些什麼。鑒于他現在一無所有,隻有皮肉還值得品嘗。
預想落空後他立刻意識到,那是愛侶之間的特權。用一個吻交換一個承諾。
那麼,隻能用黎警長是個好人來解釋。他的直覺準确,選擇的劊子手也正直好心。
“我們達成協議,各取所需。……我的線人,你之前見過一面的,他和他的朋友也提供了幫助。”
“就這樣?你們……和解了?”梁韻亭不可思議。
老師決不允許有知情者全身而退。
黎耀也不會告訴他更詳細的過程。梁韻亭放棄追問。
“最後一個問題,我現在的身份是逃犯還是死人?”
“你覺得呢?好了,該睡覺了,梁韻亭同學,剩下的問題明天再說。”黎耀垂眸,堪稱溫柔地理了理他的頭發,将梁韻亭塞進被子裡,像擺弄一個毛絨玩具。
仿佛主人對他的人偶發出指令,梁韻亭果真感到無法抵抗的困倦。
黎耀還是很擅長照顧人,讓梁韻使想拖延恢複的盤算落空。不可避免地,梁韻亭記起他曾多麼渴望過擁有這樣的兄長。容許他偶爾的任性,又恰到好處地實施控制。讓人感到無比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