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一點帶電的感覺。酥酥麻麻的那種。
以前覺得,姜律師那樣溫和謙遜的人,在學法的男生中是非常少見的。大多數時候,他們都好為人師、自命不凡、爹味沖天,話裡行間總喜歡捧高自己、貶低别人。
看來,趙逸池的脾性已經算蠻好的了……勉強達到姜律師三分之一水平吧。
她繼續沉浸在回憶裡,對着趙逸池絮叨:“不僅帶教好,同期實習生關系也好,哪像現在啊……”
辦公室突然嘈雜起來,是剛剛在盥洗室的人回來了。
封雪心裡咯噔一下,收住話頭,下意識地坐正了身子,跟趙逸池隔開了距離。
“Fiona說,晚上約了幾個有空的律師和實習生一起喝酒,你們去嗎?”心機哥回到座位上,若無其事地問封雪和趙逸池。
她本想裝聽不見,隻把視線固定在電腦屏幕上,但眼見着心機哥站她跟前等着回應,隻好勉強開口:
“呃,我們……”
本想着含糊其辭,卻靈機一動,冒出一個莫名的念頭。
不對,她為什麼要怕别人的閑話?為什麼要躲?
“不了,我們還有事。”封雪擡頭,緩緩勾起唇角,露出一個矜持的笑,“我們晚上要去看電影呢,已經買好票了。”
感受到右邊投來詢問的目光,她鎮定轉頭問道:“對吧,Zach?”
哼,不是造謠她跟趙逸池有關系嗎?那她怎麼能白白擔了這樣的虛名呢?他越是看不慣,她越要裝模作樣給他看。
趙逸池的視線從封雪身上移開,在兩人之間來回轉了一下。
“……對。”
封雪的眼睛裡有兩束小火苗,亮得攝人,是他熟悉的戰鬥模式啟動的樣子。
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沉吟片刻,等心機哥轉身走開,感受到封雪微不可察地舒出一口氣,他眼眸微眯,盯着她發問:
“我怎麼不知道我們要去——看電影了?”
心念急轉間,封雪已經想好了一套圓回來的話術。
“我本來就想約你來着,不過還沒問嘛。難道你今晚沒空?”她打開手機點出電影購票頁面,放到趙逸池面前。
“喏,《星際穿越》重映,我早就想去了,要不要跟我一起?”
漆黑的電影院,玉米地裡的追逐,沙塵暴裡的小房子,還有布滿塵埃的書櫃。
恢弘的弦樂與鋼琴聲交織,每一個音符都像浩瀚宇宙裡的星辰閃爍,跳躍的、戰栗的,像神祇的末日啟示。
黑暗中的球幕映出無垠的宇宙,渺小的人類對抗命運的掙紮就如蚍蜉撼樹、石沉大海。
而人類的情感卻能跨越時空,給所有的問題以答案。
小女孩急切地向父親訴說自己解開的謎底,苦苦哀求父親留下。
書櫃後的父親奮力呐喊,企圖挽回過去自己錯誤的決定。
五維世界裡的黑洞,和小女孩房間裡的書櫃,父女的對話跨越了以光年記的距離,完成了拯救世界的壯舉。
趙逸池聽到身邊壓抑的低泣聲。餘光瞥過去,在忽明忽暗的光線下,封雪已經淚痕滿面,下半張臉都埋在紙巾裡面。
他很久沒在電影院看電影了,更别說和女孩子。
踟躇了半晌,也不知這個時候是應該低聲出言關心身邊的女伴,還是輕拍一下肩膀以示安慰。
于是電影情節無法再吸引他的注意力,思緒不受控地随着那低低的哭聲起伏。
事實上,他也從來沒有陪過以前的女朋友看電影。這種感覺很陌生。
對他來說,戀愛隻是生活的小插曲,甚至算不上調味。交往必須的步驟,他不介意完成。
但不包括一些瑣碎的、無趣的、費神的事情,比如逛街,或是拍照、又比如看電影。
這當然也不是他第一次看《星際穿越》,所以當封雪提出邀請時,他就知道了她的用意。
穿越時空,反抗命運,破解謎題,簡直是為他們而設的。
如果她要找個人陪伴,他不正是最合适的人選嗎?
“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
電影結束,在意猶未盡的背景音樂中,他們走出影院。月光下的樓宇如同蟄伏的巨獸,兩人的背影在路燈下重疊又分開,像一出黑白默片。
夜色已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