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監考老師湊過來詢問。
是低血糖嗎?封雪感覺跟自己沒吃早餐的症狀有點像。想到自己包裡好像還備着巧克力,正打算起身,那女孩就強自咽下口水,勉力開口道:“不是,我隻是太緊張了。”
然而她幾乎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抖到老師按都按不住,最後甚至癱軟在座位上。幾個老師一起過來扶起她,想帶她去醫務室,她卻扒着桌子不肯走:“我不去,我能考試的,我要考試……”
她就這樣一直默念着“我要考試”,在同學的注目禮中被擡出了教室。
考試鈴響,封雪收筆,靜靜坐着等老師依次收走了答題卡和試卷,後背就被筆頭戳了一下。
“哎,你寫完了嗎?”林語恒苦笑,“最後一道案例都沒來得及看完,胡謅了一堆東西上去……”
走廊外也傳來此起彼伏的哀嚎聲,走出教室的同學們紛紛吐槽這次的出題老師,有人翻書找答案,有人圍成一團讨論,有人已經發出了最新的朋友圈表示要一躍解千愁……
“當然。”已經是第n次考這門課的封雪淡定回答,“别跟我對答案啊,我考完就忘的。”她開始站起身收拾東西,撕掉桌角的姓名貼紙。
“放心,我才不會犯你的忌。”林語恒跟着站起來,感歎道:“坐你後面,感覺好像回到了高中似的,那時候我看你手的動作,就知道你做到哪了,做完沒有。”
“還沒罵你呢,腿一直伸到我凳子下面踢來踢去的,害得我考試分心。”封雪叉腰瞪他一眼,兩人又開始你一句我一句地拌嘴,跟着人潮往食堂走去。一路上她思前想後,該不該主動跟林語恒提到趙逸池。
這一世重生以來,她還沒找到聯系趙逸池的适當方式。之前習慣了用微信,現在通訊錄裡少了這号人,隻能試着通過共同好友加回來……可是怎樣開口才不顯得突兀呢?
電話?前一世她刻意記下了,臨别前趙逸池還讓她背了一次,但現在她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她越看林語恒越郁悶——誰能想到在21世紀,居然還聯系不上一個大活人。
這邊趙逸池也收獲了範昀曾郁悶又錯愕的三連問:“你要回國?你不留M所?你要申請Y大法學院?”
中午打包的sweetgreens沙拉碗變得更加難以下咽,雖然範昀曾早有預感,面前這個人遲早跟這裡周圍的一切分道揚镳,但沒想到他的态度會如此笃定又淡然。
“嗯,不過隻是暫時回去幾天。”趙逸池輕描淡寫,“上次你說的事我幫你問了,Nelson那裡确實有名額,你要換組雖然不合規定,但對他來說也隻是開個口的事,你确定要到他手下去?”
見他的神情似乎不甚贊同,範昀曾臉上反而閃過一絲笑意,又很快隐去了。他看着趙逸池,緩緩道:“他那裡不是什麼好去處,我知道。”
“但哪裡不是這樣呢?”随即又用餐巾紙抿了幾下嘴角,“你以為律所會有所不同?……Zach,你有時候太清高了,簡直不像你這種家庭出來的小孩。”
“……倒不是你想的那樣。”趙逸池低垂了眼,也不多勸。明知自己并不應該,也不能改變前世既定的軌迹,但上帝視角還是讓他對旁人的命運産生了多餘的一絲責任感,不管是對Nelson,還是範昀曾。
“我也并不是清高,要去找什麼烏托邦。”說着說着,他也笑出聲來,“隻是現在的生活,太簡單了。”他又強調一遍,“太簡單了,我膩了你知道嗎?”
“數字、金錢、公式,交易……一切都可量化,一切都可分析。”他搖頭,笑裡帶着點譏諷,也有些釋然,“這不是我想要的。”
有些懵懂的念頭,從前尚且隻能算是萌芽,隻是一股不知哪裡冒出來的沖動,他還不知道如何去描摹表達。但經曆了一世又一世的輪回,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終于生出枝桠。
今早臨出門前,他徘徊在書櫃前,又抽出了那本已經被他翻過無數次的書,那本曾去到封雪懷裡,又總是回到這裡的書。
他想要尋求的,不是人類智識的巅峰,也不是理性邏輯的極限。
而是共鳴,能夠産生共鳴的某種東西,讓人想要活下去的東西。
至于回國,的确是有些倉促。按理來說他應當以靜制動,不做出任何可能改變現狀的事情才對。
但他覺得自己是時候找父親聊聊了。要了解Nelson的過去,還會有比這更方便的信息來源嗎?
更重要的是,誰叫他還有個盟友落在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