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可惜,迪特琳德并不懂财會計算,哪怕維羅妮卡小姐把賬簿拿給她看,她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唯一能确定的是,赫伯特的停職隻是一個小小的警告,或者說,信号,讓她不要再試圖調查走私案,那背後估計是一個她碰不得的人物。并且蘇紀也在他們手中,隻要迪特琳德什麼都不做,她就能安然無恙地出獄。
雖然很對不起着急的翡翠,迪特琳德暫時也想不出好辦法,距離王家騎士的冊封儀式隻有兩天了,她一天到晚忙得團團轉,尤其是儀式當天的王家騎士比武競技,還有晚上的慶祝舞會,都不能大意。
王家騎士比武競技是一個宮廷内部舉辦的小型比賽,沒有選拔大會那麼聲勢浩大,一般是新入職的騎士打響名譽的第一戰。按照慣例,國王的王家騎士團長,也是所有王家騎士的最高領導人,負責“教育”新人騎士,和他們進行緊張刺激的切磋,其餘同僚的騎士也可以提出切磋的申請,除了隸屬法爾帝亞王室的王家騎士,教會的聖殿騎士、王國軍隊、王城守備隊的士兵騎士官員都可以來觀禮、參加,騎士之間平日裡嚴禁私鬥,頂多隻能不痛不癢地對練,如今有個正大光明與高手過招的機會,怎會輕易放過。因此,有時王家騎士比武競技甚至比選拔大會還要精彩,拔得頭籌者會從國王或王子那兒獲贈王家騎士勳章和一件嶄新的寶藍披風,這可是比職位晉升還要求之不得的榮耀。
除此之外,稍後的慶祝舞會上,表現卓越的騎士還可以優先邀請舞伴,連王後都不例外,被邀請的女士也會覺得與有榮焉。王國曆史上有許多傳奇的故事,就是從這場舞會開始譜寫。
由于貝索國王在索爾林領的行宮蝸居,本應主持競技的王家騎士團長也無法到場,今年的主持就由王城守備隊長盧修特·布勒文代替,為了避嫌,這段時間是不會和迪特琳德見面了。
迪特琳德不奢望能拔得頭籌,至少别給布勒文家族丢臉,幾乎一有空就泡在訓練場,和西蒙·維斯瓦爾一起訓練。選拔大會是自由角鬥,不限制武器和作戰方式,騎士競技就不同了,按照傳統的策馬提槍沖鋒的形式進行,很難說哪一種更危險,但基本都有重傷乃至死亡的可能性,競技場上刀劍無眼,實力不夠,以後的騎士生涯也是個死,既然入了這行,被尊稱為爵士,總要證明有這個資格。
西蒙和迪特琳德都不擅長馬上長槍比武,西蒙的槍術迅猛淩厲,可是騎術一般;迪特琳德騎術輕盈靈巧,可是槍術簡直不能看。隻能互相取長補短,不分白天黑夜地苦練。
迪特琳德每次回到房間,連絲綢裡衣都汗濕得像在水裡泡過一樣,手上的水泡消了又長,長了又消,積了一層老繭,那雙讓生日宴會上獻殷勤的男人們握着就不肯松開的白皙柔荑早就一去不複返了,這一個月來她總是有空就在訓練,比她之前當大小姐的時候還要瘦,但是也更結實。
西蒙是個很強悍的對手,迪特琳德不知道哥哥當初是怎麼赢的,如果再比一次,勝負就說不準了。她現在隻能勉勉強強能接住西蒙的進攻,更别提反擊或者戰勝,對方明顯對“迪維特·布勒文”的實力落差産生了懷疑,迪特琳德統統用生病的理由蒙混,也不管他接不接受,反正就算他疑心其中有問題,也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滋事,這也會影響到他自己的冊封。他和迪特琳德作為希爾特王子的王家騎士,侍奉同一個主君,可以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再說,少了一個“有力的”競争對手,他高興還來不及呢,對她放出狠話:“病秧子就乖乖認輸,免得門牙被人打爛,奪取勳章的重任就交給我西蒙·維斯瓦爾!”
其實他說這話,自己心裡也沒底,且不論盧修特·布勒文,光是其他軍隊裡就有不少聲名顯赫的騎士,遠不是他這樣的年輕新秀能比的。但是他至少和迪特琳德在一點上達成了一緻:能與實力強勁的騎士對戰,本身就令人興奮,就算輸了也不難看。
轉眼便來到了冊封典禮的當天。
迪特琳德和西蒙在準備室穿戴上正式的王家騎士軍服,主體是深灰色皮甲,肩部、手甲、腿甲、頭盔都是兼顧輕盈和堅固的秘銀铠,肩甲上有兩個鎖扣,能拆卸青色披風,還有一條可以懸挂佩劍、匕首、鑰匙或其他小物件的腰帶,鑲嵌了防滑的小石子,經過特殊編織,柔韌度極強,必要時能當做繩索使用。
她和西蒙面面相觑。迪特琳德第一次有了真的成為騎士的真實感,自從迪維特私奔之後,她時常懷疑之後發生的事都是自己的幻想;而西蒙的感受卻和她截然相反,他本得不到這一切,如今因為希爾特王子的一時興起全都有了,就像是在做夢一樣。
迪特琳德率先走進大聖堂,在場的賓客比前幾天做禱告的時候還要多,二樓三樓的回廊上都擠滿了人,正中央是一條金穗子寶藍天鵝絨的長毯,灑滿了鮮花,兩邊的席位上都是宮廷裡的達官貴人,最前方的高台是由整塊神殿遺迹石雕刻而成,高台後側是一尊神聖絕倫的至高神雕塑——學士們至今仍未解讀出祂的名諱——巨大玫瑰玻璃花窗宛若神祇降臨散發的光暈。
戴上冠冕的希爾特王子站在高台中央,主教和王家騎士團長的代理人盧修特·布勒文侍立階下兩旁,盧修特手持卷宗,高聲誦讀王家騎士準則、典禮套話等等,迪特琳德早就在書上看過其内容了,在無數目光的注視下穩步走向前方。
她走到倒數第二級台階,在希爾特面前半跪下來,右手搭在左肩做立誓狀,微微低下頭盯着靴子,這一刻終于來了。從今以後,她就是一名真正的騎士。
一種強烈的願望在她心中燃起,與幫迪維特私奔遮醜的無奈之舉無關,甚至與保護布勒文家的榮譽也無關,此時此刻被冊封、被承認的人是迪特琳德·布勒文,她要證明自己配得上王家騎士的名号,她和其他騎士沒什麼不同,她也想追求榮耀、揮灑熱血,像曆史和歌謠裡那些傳奇的英雄一樣,立下不朽的功勳。
希爾特拔出自己的佩劍,向上高舉,聖堂裡瞬間安靜下來,每個人都在按捺激動不已的内心。他将劍的前端輕輕搭在迪特琳德的左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