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特琳德握緊長槍,微調角度,傾斜身軀,拼盡全力朝盧修特刺去。
不出所料,古銅戟格擋下來,沉重的力道震得她整個胳膊肘都麻了,手裡的長槍差點脫飛出去。盧修特并不給她喘息的機會,立刻接上一道橫掃,她把缰繩往後一拉,一個危險至極的轉身,堪堪躲過雙螺旋的尖端。
迪特琳德不敢戀戰,連忙退到幾步外,幸好有西蒙在另一邊牽制,她不至于遭受連綿不絕的攻擊,否則光是閃躲就要費盡全力。她在能夠掌控的距離内與盧修特拉扯,仔細觀察他的出手規律。
盧修特揮動古銅戟的速度并不快,甚至較為遲緩,因為它實在是又長又重,并且因為右臂發力的緣故,整個身體會大幅度向右側傾斜,并且隻有揮擊這一種攻擊模式,刺擊實在是對力量的要求太高了。
若是使用短兵,倒是可以考慮冒險一搏,趁他揮出弧線時閃到近身距離,然而現在并沒有這樣的條件。迪特琳德是能刺不能揮,倒是和他相反,若是能将長矛投擲出去……
正在此時,盧修特忽地一個三百六十度猛揮,逼得西蒙和迪特琳德兩人同時退開,他一轉方向,把古銅戟對準了西蒙,看來是打算先解決他。西蒙遲遲無法得手,早已焦躁不堪,正覺得機會來了,并不躲閃,直直地向盧修特沖去,兵刃交接,迸出耀眼的火花。
盧修特雖沒有時間再揮出第二下,卻依靠着戰馬傾斜的慣性,往距離極近的西蒙身上壓了過去,西蒙遭受巨大的沖擊,差點人仰馬翻,最後關頭拉住缰繩,把馬拉得人立起來,它擠出凄厲的哀鳴。
緊接其後,迪特琳德手中鋒芒一閃,盧修特本能地察覺到不可大意,大盾向下一沉,叮的一聲脆響,好像彈回了什麼東西,旋身一看——
迪特琳德不知何時折斷了一節長矛,将腰帶解下當做繩圈,一端繞在手腕上,一端打結系在斷矛上,方才便是她把長矛當做投矛摔擲出去,沒有擊中,又通過繩索回收過來。
看台上隐隐議論起來,迪特琳德并不在乎,規則并沒有說不可以這麼做,她隻是把武器改造成适合自己的樣子,完全不違反規則,裁判也沒有叫停。
“下一擊不會再落空。”
迪特琳德的目光如此訴說。
她一刻不停地搜尋着盧修特的破綻。
身經百戰的盧修特也承認自己小看她了。現在他的眼中隻有對手,沒有侄女。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兩位年輕人感到自己的無力。
當盧修特認真起來時,十個年輕騎士也不是他的對手。本來以為他的笨重是個突破口,可沒想到那匹馬在他的手下就像變了一個物種,輕盈得仿佛背上是根羽毛。
他以雷霆之勢拍中西蒙坐騎的側腹,他這次可沒像之前那麼幸運,當場滾倒在地,裁判立刻吹哨,宣判他出局。
迪特琳德清楚,以自己一人絕無獲勝可能。她的自制投槍短暫牽制了盧修特幾個回合,後來他迎着飛來的斷槍,把它劈成兩截。迪特琳德舉起雙手宣告投降。
她回到武器室,西蒙已經脫下了半邊铠甲,負責治療的修女正在查看他的傷勢,還好隻是脫臼和淤傷,沒有大礙,看來那身漂亮的铠甲不是華而不實之物。迪特琳德卸下腿甲,卷起褲腿,膝蓋上有些擦傷,問修女讨要了傷藥,給自己清洗上藥。
兩人都沉默不語。迪特琳德還在回味剛才的戰鬥。
古銅騎士展現的形象和力量讓她深深着迷,那不是一種粗魯暴力的感覺,一揮一劈都充滿着獨特的美學,讓畫家想要描摹身姿,讓詩人想要創作歌謠,讓敵人的手再也握不住劍。
假以時日,她也能成為那樣的騎士嗎?
處理完傷勢後,修女也離開了。兩位年輕的騎士依舊背對背坐着。
過了許久,西蒙才開口:“叔叔說,我已經做得很好了。”
放在以前,迪特琳德隻會說:“那挺好啊。”
可現在,她多少能理解西蒙的想法了。
正是因為從來沒被期待過,所以才能如此輕易地被諒解。
西蒙更希望維斯瓦爾伯爵指着他的鼻子,罵他丢臉。
迪特琳德也沒被人期待過,周圍人固然承認她的聰慧,可并不會像期待迪維特成就一番事業那樣,希望她也有什麼卓越的功績。說白了,女孩子的聰慧,在大衆眼中不過是裝點花瓶的一抹亮色,發揮不出真正的價值。
她今天認輸的時候,聽到觀衆席中傳來一陣噓聲,心裡還是有點難過。
迪維特就是從這般強加于人的期待中逃離的,與一心想要被注目的西蒙截然不同。迪特琳德兩種經曆都體驗了一遍,得出了屬于自己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