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瘋啦?”西蒙不可置信。
她拿出影子劍鞘纏繞的結晶劍:“我們在山體内發現了戰争之神維克伯格的神聖武器,這場雪崩或許正是因此而起。”
其實她已經知道該怎麼去做了,拔出冰中劍時看到的一系列畫面中就有雪崩的場景,她現在僅僅是拿着劍而已,還沒有被冰川承認為維克伯格的命定之人,饕風虐雪來向她索取拿走寶藏的代價。
西蒙比她還急:“你有辦法?那還愣着幹什麼!”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我需要國王之血。”
他像是滾燙岩漿要流到腳邊一樣,挾着希爾特王子往後跳了一大步,手搭在劍柄上。
你真是個合格的騎士,比我合格多了,你知道自己為什麼而戰。
迪特琳德心中悲歎。
她和西蒙本該是最好的搭檔。以西蒙的性格,估計也從來沒想過兩人會有反目的一天,然而當這種可能性發生時,他毫不猶豫地把殿下排在了迪特琳德之前。他的選擇是正确的,無愧于驕傲的維斯瓦爾之名。
“别緊張。”她說,“真的隻是一點血,當做祭品,看看能不能讓咱們的冰川消點氣。”
“我相信你。”希爾特王子掙脫西蒙,坦坦蕩蕩地站在她面前,伸出手掌。
憑借這四個字,迪特琳德可以為他獻出全部的忠誠。直到生命之神米格尼帶走他們,以死亡終結他們的誓言。她恍惚之間想到冊封典禮的那個早晨,她半跪在他面前,他将劍尖搭在她的肩頭。現在正是履行職責之時,任何人都不及希爾特的生命重要。
她将結晶劍懸于希爾特手掌上方,随着劍尖落下,影子劍鞘褪去,冰藍的尖端冒出鮮紅的血珠,仿佛滲透進去,沒有滑落在地。
她深深看了一眼跪倒在地的路易斯和瑟瑟發抖的小保羅。
“對不起。”她輕輕說道。
她迎風冒雪,轉向冰川發出的怒吼,再一次高舉結晶劍。寒流朔風在尖頂彙聚成無形的旋渦,風霜大作,衆人雙眼迷花,擡臂遮住眼睛,隻聽聲音就知道,雪崩已經越來越近……
迪特琳德劈山斬海一般,一聲厲喝,迎着近在咫尺的積雪往下揮動劍刃,刃風所及之處,如漣漪擴散,從裡向外,由近到遠,其他人隻聽到震耳欲聾的轟鳴突然化解為銀鈴碰撞的清脆,從割頭的劊子手變成青春的少女,風暴也漸漸止息,從戰馬的鐵蹄變成搖籃的吟哦。
西蒙聽身邊沒動靜了,預期的被雪活埋也沒到來,慢慢地放下胳膊,仍舊護着懷中的希爾特王子,随即被眼前的景象震撼。
冰川湧出的雪浪,都化作凝固的結晶之海。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他警惕了一會兒,确信沒有後續的雪崩襲來,幾乎也要癱坐在地,放開希爾特,微笑着回身說道:“路易斯先生,我們——”
路易斯……不,應該是路易斯形狀的結晶塑像,維持着跪地祈禱的姿勢,再也不會回應他的話語。
西蒙才慶幸劫後餘生,看到這一幕,頓時悚然萬分,立刻尋覓起迪特琳德的身影。她就在前方不遠處,已經收起結晶劍挂在腰間,不祥的影子劍鞘和豔麗的薔薇刺劍交叉碰撞,她的神情哀傷而堅定,走過來也跪在路易斯面前。
“對不起……對不起……”
“怎麼回事?”
“應該是施展神迹的代價。”布魯諾特摘下兜帽,“結晶病是維克伯格的詛咒,作為祂再度現身于世間的前奏,包括那些杉樹,看似一夜突變,其實也是患了結晶病。當然,這些都隻是我根據現狀的推測。”
他歎道:“我們打開了一個魔盒啊。”
迪特琳德深吸一口氣,重新站穩。
“如你所見,結晶劍并不是什麼削鐵如泥的利刃,它的用法隻有一個:散播結晶病,最終把任何事物變成結晶形态。我剛才就是把雪崩變成了結晶,對于已經患病的人來說,此舉當然會加劇症狀的惡化,于是……”
路易斯變成了結晶人。
“你、你……你這個魔鬼!!”
小保羅指着迪特琳德尖叫起來,臉上寫滿恐懼和憎惡。他不懂什麼神啊詛咒的,他隻知道迪特琳德一揮劍,路易斯就從一個活生生的人變成了石頭。他突然想起礦場中還有好多病患,其中有他的哥哥和父親,他們難道也……
“哥哥!爸爸!”他邊哭邊叫,想盡快遠離這群帶來厄運的貴族老爺,連滾帶爬地沖進結晶樹林,往礦場逃去。
迪特琳德殺過瑞拉赫的刺客,她的手早就不是清白幹淨。但路易斯和敵人不一樣……他是無辜的,那些礦工也是無辜的,他們本應該是王家騎士誓言保護的子民,背後還有家庭,還有妻子兒女,在等待他們歸家,卻被她親手葬送。
要守護的事物之間産生沖突,與許多生命相較,她選擇了希爾特王子一人。
神明唯一的回應,隻有在她平息雪崩時,把她的眼淚也化作了結晶。她隻允許自己在那一瞬間軟弱掙紮,她想清楚了一切才拔劍出鞘。在神的面前也要貫徹意志,她出生後父親教她學會的第一句話不是祈禱,而是布勒文的家訓:絕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