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您描述得出的話。”
“呃,左邊站着一排人,右邊也是……”她忽然張口結舌,仿佛變成了全世界嘴最笨的人,詞語在舌尖打轉,可就是說不出來,她努力地想把看到的畫面傳達給拉莫娜,可是隻能說出“這個那個”“這邊那邊”之類的含糊語句。
在嘗試無果之後,她終于放棄:“看來我們無法在夢境中違拗女神。”
“比我想象中明白得要快呢。”
“醒來之後,我還會記得這場夢嗎?”
“會的,這是啟示之夢。不過,這個夢境有沉默誓約,您無法向别人描述,不管是文字還是圖畫,甚至是諸神所使用的光之語言。”
“那為什麼要讓我看見?”
“我不知道。”拉莫娜無辜地說,“我隻是聽從紮莉德女神的旨意,來到您的夢中,當您的眼睛。恐怕醒來之後會記得這場夢的人,隻有女神和您。”
和拉莫娜正說着關于夢境的規則,迪特琳德忽然發現自己的腳底也開始湧現出灰霧,越來越濃,低頭都看不見膝蓋以下的部分,正在以驚人的速度向上攀升着。
“美好的時光真是短暫。”拉莫娜充滿遺憾。迪特琳德不知道這段經曆有哪段稱得上美好。
她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受眼眶連接到大腦的劇痛,不由得跪在地上捂住了臉,仿佛眼珠真的被生挖,撕心裂肺地慘叫。與此相對的,是拉莫娜銀鈴般的笑聲。
“大人、大人,您還好吧?”
恍惚之間,迪特琳德肩膀被人搖晃着推醒,她猛地睜開眼睛,隻感到上半邊腦袋整個兒地如針刺痛。映入眼簾的是她的好女仆蘇紀,正擔心地俯視着她。
蘇紀看迪特琳德醒轉,松了口氣:“您剛才突然很痛苦地大叫,我猜是不是做噩夢了?稍等片刻,翡翠已經在泡安神的香片蜂蜜茶了,還是說,您想來點雪莉酒?”
迪特琳德嗓音沙啞:“茶就好。”
“您出了好多汗。”蘇紀撥開她額前碎發,用柔軟的手絹拭去汗水,“肯定是最近打仗的事情讓您太緊張了,晚上才會做噩夢。嗯,應該要在窗簾和被褥上都用薰衣草香熏一遍,還有餐食也要改善,房間裡會發出噪音的擺件通通拿掉……”
我剛才夢見……迪特琳德張了張嘴,想起沉默誓約。“謝謝你們。”
蘇紀笑眯眯地說道:“照顧您是我們的職責。”
喝過茶水,重新躺下,迪特琳德盯着天花闆,回憶啟示之夢。
天秤兩端站着的人,應該是代表了法爾帝亞和瑞拉赫雙方陣營的主要将領,這麼說來,帕特裡克團長會答應皈依新教?這倒是個好消息。籠罩在他們身上的霧氣又是什麼意思呢?
她隻能想到一個含義——死亡。
戰争中總是難免死亡的。很直白的提示。
哪一方會勝利?該死,她居然忘記天秤往哪邊傾斜得更多。
那麼,接下來改怎麼做?
諸神的碑文都簡短晦澀,就連小說裡的預言也會故意寫得模棱兩可,因為命運淩駕于一切之上。就這方面而言,紮莉德女神是難得的大方慷慨,可是留給迪特琳德的,隻是進退維谷的處境。
她要去拯救那些被死神看上的人嗎?會不會正因為她想救他們,反而陰差陽錯導緻了他們的死亡呢?是不是她做什麼都是無濟于事,因為命運無法違抗呢?紮莉德女神給她看這些到底是什麼意思?和維克伯格有關嗎?
疑問越來越多,還不如一無所知,不用徒增許多煩惱。
新教成立和希爾特王子即将加冕的小道消息在宮廷内外不胫而走,主教向來精明,嗅覺靈敏,知道主動離開還能安全回到瑞拉赫教廷,等到法爾帝亞正式下逐客令,就不一定能活着回去了,連夜收拾東西,帶着一批修士跑路。
聖殿騎士團在北方還有小部分護衛遺迹的騎士,全體撤回需要一些時間,盧修特叔叔趁着這個機會,帶着帕特裡克團長參加了禦前會議,出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是新教的騎士團團長,可以和瑞拉赫教廷的總騎士團長平起平坐,不再是個不受重視的分教會成員。
不過他看上去并不是很高興,臉上帶着凝重的神情,還有幾分安托萬首相那裡一脈相承的憂郁。
對于帕特裡克來說,加入新教,背棄舊主,也算是相當嚴重的背誓行為,騎士失格。
這不是合不合法的問題,他心裡短時間邁不過那道坎。迪特琳德有點能理解他的想法,就像當初她面對雪崩,選擇揮下結晶劍一樣,帕特裡克團長選擇了他認為正确的道路。正确往往伴随着痛苦,而不是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