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安托萬首相和卡拉太後的商議,以及希爾特國王的強烈要求,最後決定下來的主将正是她在夢中看到的人:父親、盧修特叔叔、西蒙、帕特裡克團長、軍務卿喬納斯·索爾林、棄子團的雷特和菲特兄弟,還有她自己。她和父親、棄子團将作為三支先遣部隊趕往布勒文領。
臨行前夜,迪特琳德湧上奇怪的困意,她心裡有一種預感,這次睡夢的主人會是她遲遲不願面對的那位正主——她的命定神祇,戰争之神維克伯格。
她強撐着眼皮,給自己灌了幾大壺薄荷茶,坐在桌前翻閱地理圖冊。
法爾帝亞和瑞拉赫接壤的領地是勞德夫卡領和布勒文領。
勞德夫卡領的關隘堡壘占據地利,易守難攻,兩側是山峰絕壁,前方是唯一通路派恩河大橋,聽說那座石制大橋氣派得能容納八輛馬車并駕齊驅。
相比之下,布勒文領多為平原和丘陵,地勢開闊,敵軍毫無疑問會選它作為突破口。目前接到的線報也确認了對方的主力都駐紮在布勒文領附近。
“咚!”
迪特琳德的腦門磕到桌上的一瞬,敲門聲也同時響起。
“嘶——”
“大人?”蘇紀從門後探出腦袋,“約瑟先生希望和您見面。”
“啊……好。”迪特琳德揉着額頭。
老約瑟拿着他常戴的那頂帽子走了進來。
“迪特琳德小姐……”他謹慎地看了看四周,“我想回家。”
這是今天第幾個跟她說想去前線的人了……
迪特琳德柔聲:“約瑟先生,你年紀大了,留在王城安全,我可以把你的家人也接過來安頓。”
老約瑟搖頭:“我已經收到妻兒的信,他們都回娘家去了,我沒什麼不放心。我也知道我這把身子骨當不成士兵,可我不能看都沒看到家鄉一眼,就這麼、這麼……”他攥緊了那頂陳舊結實的帽子,“我的兄弟們經營一家葡萄園,雖然不大,但養活了一大家子十幾口人,布勒文老爺特别中意我們家釀的葡萄酒,每次宴會都會訂一些;我的兒孫們在碧綠的或紫色的葡萄架下玩耍打鬧,啊,那段日子如今想起來就像做夢一樣……王城什麼都好,可我還是喜歡布勒文領。”
“雖然您和我身份懸殊,但我們愛着故土的感情沒有高下。”老約瑟眼含熱淚,“我的兄弟們也不願離開世代耕耘的土地,他們在等我回去。”
“我撤回先前的發言。”迪特琳德充滿敬意地看向他,“你不老,你的心靈還是一位戰士。你可以跟随我的隊伍明天啟程。”
迪特琳德、布勒文伯爵、棄子團的雷特和菲特将作為三位先遣将領,明天一早就啟程前往布勒文領。
“小姐,老約瑟感謝您的仁慈。”
大概沒有人會覺得放任一個六七十歲的老人到那麼危險的地方去是一種仁慈。
迪特琳德笑了笑:“戰争結束之後,我還想痛飲幾大桶你們家的葡萄酒!”
老約瑟把帽子戴上,走到門邊,回頭微笑:“那價錢可不便宜,不過您一定付得起!”
經過這小插曲,迪特琳德腦海裡混沌的困意也消散不少,但她仍舊不敢入睡。她忽然想知道大家在這前程未蔔的夜晚中會做些什麼。
她換上常服,沒有驚擾門廊下值夜的蘇紀,悄悄地從卧室翻窗出去。
初冬的深夜比薄荷茶更提神醒腦,涼飕飕的寒意讓她焦躁的内心蒙上一層冰霜,意外起到安撫冷靜的效果。
蒼白的冷月高懸,和她在冷冽堡看到的是同樣的月亮。外界動蕩不安,千石之殿卻依舊在星空下寂靜沉睡,它沉默而宏偉,給人無與倫比的安全感,仿佛是一座永不陷落的要塞。
她信步漫遊,連武器都沒有帶,走到最近的仆人住所,看到一扇小窗閃動着明黃的燭火,她湊近了看,翡翠在燭火下對鏡相看。她撩起鬓邊碎發,露出耳朵上的翠綠耳墜,糾結地摘下、戴上。
翡翠以前從來不戴首飾,說會影響工作。
最後,她隻戴了一側,把剩下的一枚耳墜放進蘇紀的梳妝盒。
迪特琳德又先後經過空無一人但堆滿了書的布魯諾特居所、空無一人但堆滿了武具的西蒙居所。
訓練場裡有個不停揮劍的家夥,她直接無視。
流水花園盛開着大片潔白百合花和明媚郁金香,維羅妮卡在草地上彈奏裡拉琴,那是一首極盡溫柔憂郁的帕克瑪小調,希爾特躺在她身邊望着夜空發呆。
維羅妮卡近來的評價很微妙,她“背叛”父親安托萬首相、“投誠”卡拉太後的行徑坐實了人們對情報總管的刻闆印象,反倒無人質疑她的資曆和能力。在這麼個越攪越渾的局勢裡,她到前線去說不定是一件好事。
禦前會議廳裡還是很吵,安托萬首相、卡拉太後和一衆重臣都在裡面商議軍政,薇拉德小公主抱着故事書站在門前,可憐兮兮地求見母後,把守的衛兵犯愁不已,看到迪特琳德來了如獲救兵。
迪特琳德再次請求衛兵通傳,這次卡拉太後終于打開了門,看也沒看迪特琳德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