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曆桑德的身形并不高大,但從來沒有人認為她是一個嬌小的女子。
她的近衛騎士亞伯拉罕形影不離地跟在她身後,魁梧如山的體格與她形成鮮明對比,但是任何人走在她身邊,都會像消失了似的,人們的視線隻會聚焦在亞曆桑德身上。
不管是漫天晶瑩的飄雪,還是燃燒的葡萄架,都不能阻擋她前進的腳步。
迪特琳德閉着眼睛,臉上刮過結晶雪的粗砺感,她緩緩睜眼,隻見父親擋在她的面前,幾支箭貫穿了铠甲,深入肩頭,卻巍然不動。
煙塵和冷汗熏得他的臉髒兮兮的,他眯起眼睛,向她微微一笑:“琳,還好我夠胖……”
“父親!”迪特琳德上前,拉過他的胳膊,想撐住他的身體。擡眼卻看見不遠處走來一高一矮的兩個人,熟悉又陌生的輪廓讓她心如擂鼓,于是她像布勒文伯爵剛剛做的那樣,擋在他的前面,一遍催促士兵把他帶下去治療。
迪特琳德把旗幟往地上一插,舉起結晶劍,準備架勢。
她對上了亞曆桑德那雙綠松石般蒼翠相融的眼眸,那雙眼眸曾在她房間的壁爐邊對她深沉微笑。
她們在篝火邊聆聽千石之殿的奇妙雨樂,如今在雪與火中再度重逢。
她給迪特琳德的繡着劍盾圖案的手帕,此刻就放在她的胸口,心髒的位置。她出發前沒有忘帶這件行李。
“艾比·諾斯頓……不,亞曆桑德,我們又見面了。”
她牢牢盯着對方的一舉一動。
“布勒文爵士,說實話,我很不願意見到你。”她還是那麼從容不迫,完全不把逆風的劣勢放在眼裡,那一夜她們的交談正在有一部分變成現實。
“看來你的想法依舊沒有改變。”
她亮出銀光鋒利的大斧,鮮血沿着那新月般光滑的弧度滴落,在薄薄的積雪上暈開一串紫葡萄。
“我不會讓任何人阻攔我的霸業。”
“你的霸業就是把我們的家園毀成這個樣子嗎!”
“很抱歉,這是必要的犧牲。”她的語調中有些無奈的歎惜,眼神卻毫無動搖,“布勒文爵士,你隻看到眼前的東西,大概是無法理解的。”
“……我也不想理解。身為騎士,我隻要專注眼前就好。”
迪特琳德搜尋着她的破綻,腦海一角嘗試冷靜分析。亞曆桑德無疑是個前所未有的棘手敵人,重裝持盾之餘還能揮舞大斧,很難用刺劍對付她,還有她身後的亞伯拉罕也不可小觑。
她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冷靜下來,像軍事演習那樣思考。她對亞曆桑德的任何分析都是徒勞。
此時此刻能給她的心靈一些依靠的,居然還是之前百般嫌棄的結晶劍。
她用力握住劍柄,握得指節發白,虛張聲勢,像小孩在大人面前炫耀玩具似的。
“你知道這是什麼吧?難道你覺得還有扭轉局勢的希望?”
亞曆桑德頗有興味地接下一片結晶雪。
“就是這個吧?很漂亮,适合做成飾品呢。”
“我不否認你憑神聖武器施展了一些奇迹,正因如此,你才更有被我打敗的價值。”
話音剛落,她以重裝兵難以想象的速度沖了過來。迪特琳德舉劍招架,斧頭當頭沉重劈下,她與她如交誼舞者般擦身而過。
亞曆桑德在她耳畔輕語。
“你的底牌,不過如此。”
亞伯拉罕也開始行動,戰錘橫掃之處,根本無一合之敵。
棄子團的雷特正面迎擊,墓碑大劍與戰錘發出開山裂石的巨響,菲特的身影鬼魅般出現在亞伯拉罕身後,快到看不清的小刀一把接一把,環伺他與雷特對峙時的薄弱之處。兩人合力,也才堪堪與他打成平手。
被皇女與她的騎士的英勇所鼓舞,瑞拉赫士兵也紛紛奮起,呐喊厮殺再度交織成殺戮舞會的旋律。
“淑女當前,光顧着看别人可是不禮貌的哦!”
亞曆桑德的口氣輕快起來,好像又是那個嘴上不饒人的艾比·諾斯頓,手上卻利索無情,一推一劈,迪特琳德隻能閃避,完全無暇攻擊,青色披風被削下一片。
迪特琳德終于明白她此前與别的士兵交戰的違和感從何而來。
他們懼怕她,懼怕她手中的結晶劍,在攻擊的前一瞬間總是帶有猶豫,戰場上哪怕一瞬的停頓都會讓人送命。
這種猶豫來源于人們内心對遠古遺迹諸神深刻的信仰。迪特琳德也不能免俗,她在揮動結晶劍的前一瞬間也會帶有相同的猶豫。
亞曆桑德的攻勢沒有絲毫躊躇。
這種脫離本能的不假思索的出手,她近期才剛剛見識過,和菲特的匕首擊碎幸運女神彩繪玻璃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