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卡裡塔斯的陪伴,湯姆的旅程似乎一下變得輕松惬意起來。卡裡塔斯耐心、博學、溫和,具備一切優秀向導應具備的高尚品質,即使在路途中卡裡塔斯總是因遠超常人的憐憫之心而被卷入各類紛争,導緻行程不得不被耽擱,即使湯姆的确搞不懂為什麼卡裡塔斯希望一隻被咬傷的狼能諒解老虎沒來由的兇殘,并将肩上的黑寶石一而再再而三地給予這些看似弱勢的肉食動物,把最終的矛頭指向使他們彼此對立的殘忍自然法則。
“森林正在衰竭。”卡裡塔斯歎息道:“狩獵者的群體正在壯大,不斷擴張的胃往往需要比之前數倍充盈的食物來填滿,所以他們貪婪吞食着森林的能量,但偏偏學不會反哺,森林的環境因此迅速惡化。”
“狩獵者!”湯姆驚懼地吞了下口水,道:“他們拿着槍嗎?”
“槍?并非。”卡裡塔斯搖頭:“他們不愛用那種有形的武器,他們隻喜歡動嘴,也就是字面意義上的吞食。森林之王逝去前,他們負責吞食森林外的一切危險、污染與紛争,森林之王逝去後,他們卻将爪牙對準了身後的森林以分割領土、占據食物,每個狩獵者都想成為新王,隻要戴在頭頂上的王冠足夠名貴閃亮,他們可以對腳下的焦土地獄視若無睹。”
“中央已是僅存的樂土。你遇見的火烈鳥群已是森林的最後一支會飛的族群。草食動物不再生育,幾近絕迹,看似立于食物鍊頂端的老虎餓到發昏發狂,痛苦驅使這些獨居生物群聚起來尋找可憐的發洩對象,瘦弱的狼便是其中之一。”
“在這等使人無望的絕境裡,我不祈求狼能寬恕老虎反複折磨其傷口以發洩戾氣的惡行,我隻是希望他們能理解這種行為的無意義,希望他們不要彼此報複。作為森林衰竭下的受害者,他們這樣做,不過是在集體慢性自殺罷了。”
他們往森林更深處走去,光影搖曳間,卡裡塔斯的純白鹿面眨眼又蔓上幾道嶄新裂痕,失去寶石點綴的衣袍亦愈發黯淡無光。湯姆猶豫着回首而望,隻見被救治的狼群跟在他們後頭,隐沒于草叢的幽綠雙目如一簇簇飄蕩的鬼火,不遠不近地将他們包圍。
既像追随,又像狩獵。
湯姆霎時僵住身體,幾秒後複踉跄着跟緊卡裡塔斯的步伐,不敢離遠半步。
隐隐地,他再次聽見那蠱惑人心的歌聲,歌詞聽不出明确的語言,像是霓虹語、英語又或是全然陌生的,僅屬于這個奇幻世界的言語,可這回湯姆卻奇異聽懂了其中的含義。
它近在咫尺,滿含哀戚,靡靡低語一如蒙昧微光下徘徊不去的浪潮,一如鳥類振翅時零落的薄白片羽,無處不是寂寞而憂傷的痕迹。
“再會了,我的理想鄉——”
“這世界已支離破散,号啕哀鳴作他最後的離殇。”
“别回頭,别回頭。”
“高飛的鳥,自由的風,請代替我不顧一切地擁抱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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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衆席上,月永雷歐一手托着下巴,一手在大腿上一下下打着節拍,落點竟與劇中起伏分毫不差。
作為這部劇的作曲者,他無疑事先接觸過劇本。為了充分激發他的創作熱情,千星慷慨地将一大疊劇本通通遞到他面前,裡頭詳細描述了開頭彼得潘随心所欲之下的突然離隊,因找尋任性同伴而不慎跌入奇詭世界的湯姆,還有尋找彼得潘過程中陸續出現的性格迥異而極端的各類角色。
“嗯哼哼哼?神秘又奇幻的夢境啊,但是想從這裡面找到快樂的想法可真是不容易呢。”月永雷歐晃了晃頭頂的呆毛,“我怎麼不知道千星你原來是悲觀主義?有點被吓一跳的感覺?,倒是可以作為一個反差感的作曲題材。”
“我投自己現實主義一票。”千星慢悠悠地将雷歐手邊散落的曲譜一張張疊整齊,“說來多虧了大家,讓我獲得了不少靈感。就像這段湯姆反駁卡裡塔斯時兇巴巴的表情,我多少參照了泉平日裡的表情。”
“對了。這話我隻跟你說哦,還請不要告訴泉,不然他到時候肯定會像個河豚一樣生氣個沒完。”千星笑着比了個保密的動作。
“唉~啊哈哈真的有點像唉,濑名他整天為些不知道是什麼的小事生氣,值得生氣的地方有那麼多嗎?”雷歐眼睛一亮,他轉了下聰明活躍的大腦神經,一下子整合抽析出千星的言外之意。
“所以這裡面的人物,都有原型對嗎?”
“有我嗎有我嗎!”他躍躍欲試地舉起手,像極一個發現新玩具的快樂小孩,“快說說裡面有沒有我!”
“你心裡已經有答案啦。”千星瞥了眼他手肘壓住的字迹,颔首一笑,道:“貴安,小國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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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國王陛下有一頭如絲綢般順滑的淺金色發絲,如正午晴空的透藍色眼眸,仿佛是童話書裡活生生走出來的神奇人物,但他又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優雅王族,也不是嚴肅闆正的上位者,他有一顆由玻璃制成的流光溢彩的心,一個充盈着奇思妙想的絕頂腦瓜,還有隻需一個響指就能掏出無限珠寶的異次元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