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絲明白他心中擔憂,但她卻不想多說,隻是道:“既然他不說,想來也是不想将此事鬧大。”至于背後動機,與絲絲想要接近他的目的并不相悖。
“殿下那邊,還要煩請樊先生幫我遮掩一二。”絲絲素來極有想法,隻是有不少并不被舜華認同。樊先生沒有諸多顧忌,往往覺得絲絲的想法極為可行。是以兩人經常背着舜華決策某事,事後再各自向舜華請罪。
先前絲絲暗中與大慶安國公主聯絡一事,便多虧了樊先生在其中牽線搭橋、謀劃布局。
舜華雖無比氣惱,但兩人所為無不是為了他東宮之位,于他而言,有利無害。況且即便他再怎麼氣惱,也無濟于事。
樊先生又歎了口氣,“殿下那邊,我雖然能幫你遮掩一二,但你要想清楚,三皇子與你往日任務中接觸的那些人不同,他是韋皇後之子,深受陛下寵愛。你一着不慎,甚至有可能牽連東宮。”
絲絲明白他所擔憂之事,微微笑道:“三皇子畢竟年少輕狂,即便韋皇後一黨再怎麼手眼遮天,想來也不會事事瞞着自己的兒子。”
她瞧見樊先生眼中的擔憂,遂寬慰道:“樊先生請放心,我知曉三皇子不是我以往任務中所殺之人,必定會事事小心,謹慎為之。”
樊先生知道她一旦拿定主意,即便舜華太子親自來勸也無濟于事,故而不再多話。
況且他也明了,想要在韋皇後身邊安插眼線,隻憑他們往日所為,是遠遠不夠的。那些人中,能得到秘密消息的少之又少。倘若絲絲能從三皇子這邊探聽到消息,着實不失為一件好事。
隻是想起舜華吩咐他前來問話時的神情,心中憂慮不減,“殿下那邊……”
“殿下那邊自有我前去說,樊先生不必擔心。”
見絲絲已經打定主意,樊先生也不在多說。
太子大婚,百官來賀,整個東宮都十分忙碌,絲絲收拾好心情,也跟着忙碌起來。然而夜幕降臨,白日裡的喧嚣褪去,望着觸目可及、鋪天蓋地的喜色,絲絲終究難掩心底哀傷,将伺候新人的工作交給小丫鬟,獨自回到冷清的淨心閣。
在遍布喜色的東宮之中,唯獨淨心閣還保留着一貫的素樸之色,像是舜華為自己留下的一片淨土。
絲絲沒有進屋,而是獨自坐在廊檐外的台階上。
月亮從樹梢上冒頭,絲絲的目光穿過月亮,望着不知名處。
猶記得,當年榮皇後将她帶至舜華面前,溫柔淺笑着:“按照榮家的規矩,我為舜華這孩子取表字‘錦’,往後私底下,你喚他‘錦哥哥’便好。”
可今夜,她的“錦哥哥”,卻要陷在别人的溫香軟玉之中。
思及此處,她不禁微微歎息一聲。
耳畔有窸窣之聲響起,絲絲轉頭,便瞧見本該新婚之夜的舜華撩起衣擺,在她身側坐下。
絲絲面露訝色,“殿下今夜……”
“我是該在太子妃的蘭苑,還是該在良娣的梅苑?”舜華面上沒有什麼表情,他的目光從絲絲臉上滑落至遠方,平靜的語調在寂靜的夜裡包含一絲蒼傷。
絲絲默了一瞬,才微微垂下眼眸,靜靜答道:“按規矩,殿下今夜該去太子妃房裡。”
“萬溢身為禦史大夫,在朝中的影響力更甚秦徽恒。”
絲絲又是一陣沉默,而後才道:“倘若殿下想去良娣房中,按規矩也并非不可。”
“可父皇為我擇秦家小姐為正妃,為的便是讓我在軍中也掌握一份支持。”
絲絲聞言,便不再說話了。
誠如舜華所言,不管是太子妃還是良娣,于他而言皆是助力,亦是掣肘。不管他今夜去誰房中,勢必将得罪另一方。
月光如水,靜谧無聲。
舜華轉過頭望着她,“你說,我今夜究竟該去哪裡?”
絲絲與他對視半晌,而後靜靜垂下目光。“殿下不是早有決斷麼?”既然無論去哪裡,都勢必惹得另一方不高興,他所幸任性一次,兩邊都不去。
舜華望着她的目光輕如水,“絲絲果然最懂我。”
絲絲唇邊不禁綻放出一絲笑容。
她的确是最懂舜華的——他們相依相伴多年,對彼此的熟悉遠超任何人——不會再有人比她更熟悉舜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