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絲氣惱他強行拽着自己出來,這會兒也不理會他,一揚馬鞭便朝着城門奔去。
出了城,她便再也不控制速度,策馬飛奔了起來。
風像刀子一般刮在臉上,生生地疼,卻又十分暢快。絲絲一手握着缰繩,一手不斷揮動馬鞭,盡情發洩着。不知跑了多久,四周樹木叢生,郁郁蔥蔥,卻又備顯荒涼。絲絲拉緊缰繩讓馬慢了下來。
過了片刻,重華騎着馬從後方趕來,也放慢了馬速,與絲絲并駕齊驅着。
他瞧了絲絲一眼,眼底滿是打趣:“先前倒是不知,你馬術原來這般好。”
怒氣上頭,絲絲根本沒有半分掩飾自己會騎馬這件事。這會兒倒是有了三分警惕,斜眼問道:“三殿下如何知曉我會騎馬?”
重華笑着道:“不知道,本來是想着教你騎馬的。”說着又是一笑,“看來我是失去了一次教導你的機會。”
他這樣一說,倒是勾起了絲絲的記憶。
她的馬術是舜華手把手教的。
不光是馬術,她的字迹,她的喜好,無一不帶着舜華的影子。在長樂宮的那幾年裡,舜華身邊隻有她,她的身邊也唯有舜華。
他們是年少共患難的知己,更是彼此的唯一。
她因為葉芊芊之死遷怒舜華确實不對,可她手提利刃為舜華鏟去阻礙,為的不過是舜華手上不沾染血迹,幹幹淨淨登上王位。
而葉芊芊的死卻打破了這一切。
所以她惱怒,她不能接受。
就像樊先生所言,“為君者,必先狠其心。倘若一味主張仁慈,反而會一敗塗地。”
她先前不能理解,如今卻開始反思。舜華能走到今日,她事事看在眼裡,有時目光反倒局限,看不清事态變化。
想到這裡她不禁歎了口氣。
“你是想明白了麼?”身側重華的聲音猛地想起,絲絲瞬間回過神。
她避開重華關切的目光,眉眼微斂,“葉家小姐的事,我很抱歉。”
重華不知她為何道歉,但聽她提及已逝的葉芊芊,神色間還是染上一抹傷懷:“隻能說造化弄人。”即便他不喜葉家小姐,可也從未想過婚事竟會以這種方式不成。
絲絲心底愧疚更深,葉芊芊之死可以說是舜華一手造成,而她放任流言四起,從頭到尾坐視不理,則是完完全全的幫兇。
“母後震怒,與葉家的婚事也隻能不了了之。”重華的目光望向遠處不知名的地方,語調懷着傷感,卻并沒有多少傷心,反倒有一種負罪的輕松感。“與我而言,卻是再好不過的結果。”
絲絲不禁擡頭望着他。
重華轉過頭,臉上是一派輕松閑适的笑意,“我這樣想,是不是很自私?”可他眼底卻毫無笑意,隐隐的負罪感隐現其間。
絲絲沉默。從葉芊芊的角度考慮,所謂人走茶涼,重華會這麼想,的确很自私。可是站在重華的立場上,這樁婚事于他而言,從頭到尾都是逼不得已,他除了被動接受,别無辦法。
見絲絲隻是望着他不開口,重華率先别過臉,“你與葉家小姐,可是有交情?”
他蓦然岔開話題,絲絲也不點破,順勢道:“梁國公府老太君壽辰時,我曾在梁國公府與葉小姐有過一面之緣。”
想起當日風雪之中葉芊芊的善良之舉,絲絲忍不住感慨:“可惜天妒紅顔。”那般胸懷天下的女子,倘若有能施展拳腳的地方,想來定不會籍籍無名。
重華也道:“葉家小姐的才情斐然,令人敬佩。”他轉臉望向絲絲,“隻是逝者已逝,活着的人卻不能始終停留原地。”
他這番話意有所指,絲絲心中瞬間警惕起來,“三殿下此言而意?”
重華驅馬前行,“隻是見你久久難以釋懷,出言勸解幾句罷了。”
——他以為絲絲是為葉芊芊之事難過。
絲絲垂下眼眸,“多謝三殿下。”
重華卻是一揚馬鞭,馬兒像離弦之箭飛奔而出。他的聲音遠遠傳來:“謝我不如再與我比試一場!”
策馬縱情,最能宣洩。絲絲難得有機會單為策馬而揚鞭,聞言立即揮動馬鞭,緊追了上去。
這樣一次酣暢淋漓的策馬,讓兩人郁結心底的煩悶徹底散去,臉上都不由得露出暢快笑意。絲絲提議道:“去喝幾杯可好?”
她臉上笑意純粹自然,重華訝然地望着她,就見絲絲璀璨一笑:“還是說,三殿下怕了?”
重華也跟着笑了起來:“有何不可?”
絲絲這才發現,他笑起來時,眉眼竟有幾分像舜華。
一想到舜華,絲絲的心情便低落了幾分,忍不住撇嘴埋怨道:“今日三殿下這般強行把我拽出來,回去後還不知道要如何受罰?”
重華卻一眼看出了她的故作姿态,笑着搖了搖頭:“估計少不了一頓闆子。”
絲絲抱拳朝他道:“到時還要勞煩三殿下替我求求情。”
重華卻笑着道:“求情自然可以,但待會酒錢你付。”
絲絲頓時惱怒不已,柳眉一豎便怒道:“堂堂三皇子殿下,喝酒居然還需我付?”
重華眼角眉梢滿是笑意,“你不付自然可以,但是就怕我嘴瓢,一不留神說了些什麼不該說的……”
他一邊說着,一邊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瞧着絲絲。
絲絲氣惱不已,卻也不知道他到底會嘴瓢成什麼樣,隻能示威一般地揚了揚馬鞭,怒道:“走!”
重華卻根本不動,揚聲問答:“往哪走?”
絲絲一鞭子抽在他馬背上,馬兒受驚,撒開蹄子飛奔起來。重華慌忙抓緊缰繩,隻聽得絲絲在其後笑得暢快:“醉仙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