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好媳婦,又強撐着精神出面送走賓客,江昱看着昏迷中眉頭都緊鎖的兒子,唯恐歸家車馬勞頓,讓孩子傷口更加嚴重。
便喚來管家王叔取錢租賃客院,又叮囑王叔注意孩子傷情轉述,莫要讓家中疼孫如命的老夫人跟着擔憂,又親自感謝勞累的黃老太醫,請人給孩子換藥喂藥……
一連串的吩咐過後,江昱望着一眨不眨盯着江小米的李玉嬌,讓王叔吩咐廚房做長壽面。
王叔:“…………”
瞧着一成婚,辦事愈發周全細緻,妥帖老道的主子,渾然沒年輕時的大大咧咧,桀骜不遜,王叔偷摸瞟了眼呆若木雞的李玉嬌,都覺自己内心翻湧着某些大逆不道的想法。比如說夫人闖個禍事,逼得主子奮發向上再戰科舉考科狀元,朝閣老努力,好大權在握護着夫人。
懷揣着夢想,王叔十分積極颔首應下。
半個時辰後,江昱瞧着端上來的長壽面,再看眼姿勢都沒怎麼變化的李玉嬌,帶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吃完面,就去休息。不然明日憔悴醜陋了,到時候小米沒準都認不出你這個娘來。”
李玉嬌置之不理,充耳不聞。
“娘收到消息後定然要來看小米,你就這般慘兮兮模樣去見她?”江昱見李玉嬌身上透着兩分執拗,沉默一瞬,立馬改口,賣慘着:“我們千方百計才哄得娘松口,讓你這當家主母松快一日,不拘禮節在外痛快,連帶我也輕松一日。結果我倒好,帶着她寶貝孫子翻跟鬥出了事。明日嬌嬌若是再苦兮兮模樣,那我恐怕都得挨家法了。”
聽得“家法”一詞,李玉嬌才側眸看向身旁的江昱。
江昱苦笑着:“從前,我是她的寶貝疙瘩,但自打有了小米之後,我就是扶不上牆的爛泥。”
“你好歹是她寶貝孫子的娘,以她愛屋及烏的性情,眼下在她老人家面前你說話比我有分量。”
李玉嬌對此頗為信任的點頭。
她婆母顧茹芸為人肅穆,不苟言笑,愛憎分明,據聞殺伐果決,是支撐江家門楣的關鍵人物。
之所以是據聞殺伐果決,便是因為她李玉嬌一直是被愛屋及烏的存在。
因顧茹芸愛子要求,顧茹芸便無視門第之見,親自登門求親。等她生下江小米後,婆母更是對她笑得燦爛,月錢都不帶設限的,手把手教她如何管家禦下,逢年過節都還朝江家列祖列宗許願把她老人家聰慧的腦子換給她李玉嬌。
“那……那婆母知道小米的噩夢,會不會氣壞身體?”李玉嬌擔憂着。
江昱一個眼神看向王叔。
王叔乖覺的退下,給夫婦兩留出“密謀”的餘地來。反正以他對夫人的了解,就算能夠被主子忽悠一時,但經過老夫人一番旁敲側擊,夫人都能連筆帶劃複述事情原委。
确定說話安全後,江昱立馬叮囑:“先别讓娘知道。”
“為什麼?”李玉嬌困惑:“娘見多識廣啊。再說你先前不是分析跟朝政有關嗎?那娘更有經驗!”
迎着這聲聲笃定的回應,甚至還迸發出崇拜的雙眸,江昱一噎。片刻之後,他悶聲開口:“也有些道理,藏着掖着反倒是讓娘多想。索性等她來就直接告訴他小米的噩夢。”
以他娘的性情,若是沒第一時間知道“出軌”一事,等她自己調查發現後肯定會心生猜疑,從而打壓李玉嬌,甚至為了江家未來直接讓李玉嬌暴斃而亡。
一想到這個可能,江昱都顧不得自己聽到“噩夢”是什麼心境,面上帶着些不舍望着雖然憔悴,不施粉黛,但眉眼間到底鮮活的李玉嬌,笃定強調:“叛國一詞在前,娘一想丹書鐵券就明白了權勢的龌龊了。”
聽得這殺氣騰騰的話,李玉嬌鄭重的點點頭:“對!婆母那麼聰明呢!”
“今日你是壽星公,長壽面得吃。”江昱捕捉到李玉嬌提起的精氣神,竭力想着各種好事琢磨着争取李玉嬌順順遂遂安全,琢磨着江家大難臨頭能夠團結一心的說辭:“小米能做這夢,除卻江家祖宗保佑外,也有你這個當娘保護,更還有你李家祖宗保佑。”
“李家一代代的托舉,讓你嫁入侯門,是想着一代更比一代好的。”
李玉嬌聽得這聲聲強調,想着自己生母從揚州瘦馬任人宰割發賣,到碰到仁善嫡母收留,還開恩讓她生子;想着自己一出李家門,從大小姐變成被人嗤笑的商賈女;想着李家好不容易出的文曲星為國而亡,李家被壞蛋貪官打壓,不得以改換門楣之路成了裙帶關系路;想着她李玉嬌的嫁妝來自李家兩代經商積攢的大半家産……
這一次次身份的轉變,讓她穩定心神,目光都堅毅兩分:“江昱,你說得對。我剛才一想李家,就覺小米有可能真被騙了。”
“當年二哥查案被殺,李家也被打壓,我異想天開想給巡鹽禦史當妾,爹和娘是聯手打我。他們第一次打我,兇我,娘還說我忘記了小娘的傷痛。所以我是絕對不敢當任人随意發賣,毫無保障的妾。畢竟我爹娘是第一次打我,都打出血來了。”李玉嬌一提及第一次挨打,還心有餘悸,帶着些後怕。
但說完之後,她又覺自己靈光一閃,想到了些可能性:“你說我這個什麼舊情,會不會是巡鹽禦史啊?”
從未聽聞過的過往炸響耳畔,江昱這一刻覺得自己記憶裡是過目不忘,腦子裡當即就浮現出了大肚便便,小眼珠子迷成一條縫透着些色眯眯的前前前巡鹽禦史楊青雲形象,當即沒好氣開口:“你還真喪心病狂,那個胖的都能炸出豬油渣的老肥豬你都敢想?”
“是巡鹽禦史啊。”李玉嬌強調,低聲:“鹽商圈子裡的土皇帝。我敢跟任何人嗆,都不敢跟巡鹽禦史家的婢女怼一句。”
江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