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擁有海貿,說來還是皇家的賠償——第一代國公帶着全族青壯子弟死守城池,又奪回北戎侵占的十座城池,徹底平定北疆。大周因此徹底安定,但班師回朝時,江家青壯都戰死了,留下老幼孤寡。
哪怕太宗皇帝下令江家五代不降爵,又尚公主,但到底江家徹底青黃不接了。當初剛開國,皇帝都還仗義。太宗皇帝也是曆經戰亂,自己馬上打過天下的。故此太宗皇帝體恤江家,又給了江家一海商門客,以保江家老幼富貴。
戰亂時期,盜匪橫行,海商也不好做。但王朝鼎盛,海商但凡能夠平安往返,那便是巨富。
江家幾代積攢下來,敗家子目前也就出了他江昱一個,故此的确是積攢一筆足以讓閣老都眼紅的數字。
所以倒是能夠串聯起來為什麼能夠輕而易舉扣上通敵叛國的罪名了。畢竟海商也的确要跟沿海諸國做生意,偶爾有些文書往來。
吓出了一身冷汗,江昱抱緊了江小米,湊人耳畔小聲道:“翻船的事情發生在兩年前。也就是說那幫豬八戒應該在兩年前甚至更早就在算計江家了。”
三年前,李玉嬌懷孕待産,情緒失落。
而一測出男孩,他娘顧老夫人便琢磨擡舉親家,好歹夠個皇商的名号,免得讓自己兒媳婦出門赴宴,被某些人譏笑,罵回去都張不開嘴。
李家因此的确也參過股,還帶着自己好友一起。
後來知道“扶持當皇商”的計劃,李員外親自上門緻歉,道李家下一代才智平平,若是強行被扶,反而會連累江家,還是在自己熟知的老本行繼續深耕。
對此顧老夫人深思熟慮後便也同意了。
後來恰逢小米周歲宴,傳來因飓風翻船一事。顧老夫人當即下令賠償,更是京城以及甬台兩城連續贈粥施藥一個月,以求冤死亡靈莫要來尋孩子的麻煩。
現在回想起來,恐怕便是因為江家這份财大氣粗,是徹底招了眼。
江昱自覺自己這個揣測十有八九是真相。
江小米聽得這推斷,驚詫:“不是……不是因為那個惡毒女人攀龍附鳳嗎?”
“閣老是官位,不是爵位。”江昱壓下心中掀翻的驚濤駭浪,擡手輕輕去擦拭江小米額頭不知何時冒出的冷汗:“小米,爵位就是錢,能夠一代一代傳給自己兒子。而官位,就好像糖葫蘆,吃完這一串,就沒了,是不能傳給兒子的。”
“所以你娘若說攀龍附鳳,她已經算成功了。”江昱稍稍彎腰,與江小米四目相對:“小米,你娘還有你外祖他們一代代托舉,讓你一生下來就是小伯爺。”
“不用習文練武,你就是伯爺。”
回想着自己曾經聽過小伯爺的呼喊,江小米眼淚滾落:“可是……可是她催促讀書習武,祖母對此雖然有些不認可,但也說讀書練武有好處,我很笨,連女孩子都比不過……”
“小米是獨一無二的,不需要跟任何人相比。”江昱心疼的抱住江小米:“小米笨也是爹和娘的不好。你看爹,沒什麼才能,你娘跟沒什麼才能,算術都算不準。我們兩個笨蛋要是生出一個聰明蛋來,那才叫問題。”
“是爹娘的錯。”
“這逼着你讀書,還把你跟聰明人跟文曲星相比,那是爹娘的錯,是你祖母的錯。”
江昱一遍又一遍重複着,到最後嗓子都有些幹啞,才最終把情緒激動的江小米哄睡着。
瞧着人滿臉的淚痕,哪怕入睡也眉頭緊鎖,甚至身形還不自禁蜷縮起來。完完全全沒了先前随娘擺着大字型的狂野睡姿,江昱咬牙着,輕輕的一下又一下拍撫着,訴說着:“睡吧睡吧,有爹在。”
一聲疊着一聲,江昱也不知道自己最終說了多少遍。
隻知道随着自己一遍又一遍的訴說,他的心裡滋生着權利二字。
***
天蒙蒙亮,李玉嬌豎耳傾聽着床邊靜悄悄的,忙不疊抽出自己不知不覺淚水浸泡濕漉漉的手帕。
顧不得洗漱,随意披上外袍後,李玉嬌蹑手蹑腳将手帕團吧團吧往臉盆一丢。
瞧着漂浮在臉盆上的手絹,活像是死不瞑目的屍體一樣白乎乎的彰顯存在感,李玉嬌靜默一瞬,趕忙顧不得一夜放涼的冰水如何刺骨,抓起濕漉漉的手絹,急忙擰幹。
确定水珠擰幹了,她瞟眼自己凍得都有些發青的手指,思忖片刻後,移到廂房的更衣區。
捏着鼻子,飛速将手絹一丢。
确定自己毀屍滅迹成功後,李玉嬌眼裡迸發出犀利的目光來,回房随意批上外袍後打開房門,沖守在院門的婉月:“你們先找人把林芸青給我套麻袋打一頓。昨日事忙,我倒是忘記了這人還嘴賤,竟然說江昱壞話,還說我家挑三揀四曾經跟顧文彬定過親。我爹要是有這能耐,我二哥走後李家能被打壓我能想着去做妾?”
婉月瞧着隔着老遠都能看得見通紅的眼眸,一時間都不知該怎麼形容自家這位夫人。她目光帶着征求看眼緩步站在李玉嬌身旁的江昱。
江昱啞着聲:“找個銅鑼隊伍,一路敲鑼打鼓到大理寺,問問大理寺官吏若是不懂尊卑禮法,該當何罪?我江昱身上還流淌着三分之一的皇室血脈,是朝廷冊封過的一品侯。我不尊貴,輪得到幾個小官夫人指指點點?還在我宴請做東的地界上叽叽歪歪,是想當面打我?”
“侯爺,這是不是……”婉月都覺自己詞窮了,形容不出這種撕破臉的瘋狂行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