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江昱瞬間臉黑。
李志雲一顫,緊張的吞咽口水,望着自己至今都還有些不敢确信的侯爺女婿。
他一輩子都想改換門楣,但最多也就隻盼兒能成四品官,成跟巡鹽禦史一般貴不可言的官便可。
故此,是萬萬沒想到兒子能夠結交侯爺,甚至自己搖身一變成侯爺泰山。
顧夫人瞧着李志雲眉眼間的謹慎甚至害怕,無奈的籲口氣。
對于這門親事,她能夠認可,也是看在李家是知分寸。甚至算得上老實人的份上。因此她能夠理解李志雲選擇避讓。
若她不知道孟家早已着手布局,單純容貌問題,那麼她也會選擇毀掉李玉嬌的容顔。
可知道自家早已被盯上後,她就知道此局退不得。
一旦退一步,保不住家傳的海商财富,恐怕也真要落得滿門被蠶食慘死的下場!
“親家,老身說句傷您心的話,若是二郎今日在此,都不會道這般自毀的話語。”顧夫人瞪眼親兒子後,緩緩開口,“他昔年奮不顧身,舍身查案,老身亦也是佩服,可他卻道自己這份追根究底破案之心是源于您。”
聽人提及自己英年早逝的二兒子,李志雲面色都慘白了起來。
若是孩子還活着,他……他或許都還有些盼頭。
可現在李家沒了盼頭。
他們是商賈啊,拿什麼跟官吏争?
且更為殘酷,江家雖是侯爵,卻已是虛爵,毫無實權傍身。
見人眼裡流淌着的落寞,甚至膽怯,顧夫人音調加重了起來:“您說您沒讀過什麼書,但經典的篇章還是略知一二,您最為推崇的便是《六國論》,更是将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後得一夕安寝。起視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則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無厭,奉之彌繁,侵之愈急引以為圭臬!”
拔高了音調,她目光炯炯,帶着犀利:“做生意,您自我警惕,謹慎結交官商,更琢磨跟小官小吏打好關系,免得讓他們覺得您好欺負了,從而拿捏你。”
“這政治上道理也是一通百通。”
“奉之彌繁,侵之愈急!”
最後八個字不啻驚雷,炸響在李志雲耳畔,炸得人耳朵都“嗡”得一聲,刹那間隻覺自己再也聽不見任何的聲音,隻聽得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可莫名的又聽得見自己……自己早死兒子那言之鑿鑿,擲地有聲的話:
“旁人觊觎小妹,是小妹的錯嗎?小妹才八歲,您要忽悠關她在家一輩子?”
“是那人面獸心惡賊狗官的錯!”
“我讀書為家族也是為白紙黑字的律法,求個朗朗乾坤!”
帶着孤勇的話語回蕩耳畔,李志雲咬着唇畔片刻後,顫着音回道:“我……老夫人您見笑了,我……我是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苦澀着自己這一刻的茫然無助,他來回反複深呼吸,擡眸望着站立的江昱。沉默一瞬後,他帶着希冀看向護着江家風風雨雨的老夫人,鄭重道:“您吩咐,我定當竭盡全力去辦妥!”
顧夫人瞧着眉眼間帶着兩分豁出去勇氣的李志雲,不去琢磨人先前眼神的移動背後蘊含的傷感——論才智,江昱的确不咋地。她是傲然的開口:“那親家我也就不客氣了。第一件事,您先給我站起來挺直了腰闆!”
“我江家跟你李家聯姻,那就是兩姓之好!”
江昱立馬再一次去攙扶自己嶽父:“嶽父!”
這接連的笃定讓李志雲忽然間心中騰升出一股豪情壯志來,激動的順着江昱攙扶的力道,顫栗的站起來:“好。”
見人眼圈都有些泛紅,江昱都不敢與人對視,隻默默在心理再一次發誓一定要努力,再努力的科考出仕。
科舉掌權,是他能夠護着家人的唯一途徑。
帶着強烈的上進心,江昱清清嗓子,略過煽情的氛圍,将話題重新落在如何揭露孟家身上:“最起碼咱們的錢不能受損,那些因翻船而死的船工們都要一個真相。”
“讓姓林的告狀?”李志雲一聽這事,惱恨自己引狼入室,咬牙切齒的開口:“就他這般會狡辯,哪怕把我牽扯其中也無妨。隻要曝光,那三司總要調查。孟家政敵總會琢磨落井下石吧?”
顧夫人聞言思忖,搖頭:“孟家後宮有個皇後。隻要不把孟家連根拔起,官吏就會琢磨皇後會不會生個皇子繼承大統,從而不敢對孟家下死手。以我所見,咱們不如借着姓林的口将帝王愛慕鎮國長公主這件事捅到人盡皆知的地步。畢竟像我們這樣的人家,都不知道皇上還有這心思呢。”
拉長了音調,顧夫人帶着些嗤笑:“滿朝文武都知道的話,那恐怕替身之事就不是秘密,而成為群臣競相要辦的事了。”
“娘,您确定皇上會找替身嗎?”江昱有些躊躇。
“皇上就算不想找替身,作為後宮之主孟皇後面對輿論不得賢良淑德表示一二?”顧夫人眼裡帶着殺意:“讓我江家上下提心吊膽,那孟皇後輾轉反側寝食難安也是應該的!”
聽得這聲笃定對付孟家人的話語,江昱點點頭:“算起來,我小時候也跟孟家公子小姐們有過來往。孟家幾房也是有些矛盾可以利用的。”
“我收買些說書人?”李志雲見母子倆都絞盡腦汁琢磨萬全之策,當即吸口氣擦擦額頭的冷汗,也極力獻計獻策。
“那……”
三人商量半天便敲定好輿論之事。
老王當即将撕心裂肺叫嚷威脅、流淚賣慘哀求……有千種變幻的林有運悄然運回京城,丢到了順天府衙門所在的府衙大街的街頭。
聽得“哐當”重地落物的聲,巡邏的衙役急忙噙着火把上前。
就見麻袋裡傳來痛苦的嗚咽聲。
等揮着刀小心翼翼打開麻袋,看見裡面鑽出的血淋漓的,會喘氣的活人後,衙役們是氣得火冒三丈:“這是當街行兇,挑釁我們順天府!”
“快去禀告大人!帶府醫過來。”
疼醒的林有運聽得順天府三個字,激動着:“青天大老爺,那……那江家綁……”
話到嘴邊,他一個顫栗。
衙役們瞧着人忽然讪讪閉上嘴巴,便忙不疊追問:“江家?哪一個江家?”
林有運顫顫不說話。
衙役們神色凝重起來。
半個時辰後,剛準備上朝的顧文彬聽得下屬彙報有人當街挑釁順天府,眉頭緊擰成川,重複道:“苦主是林有運。你确定?”
師爺躬身:“已經讓人牙子還有林家人都來辨認過一遍了,的确是林有運,林芸青之父。”
頓了頓,他小聲:“這案件錦衣衛已全權負責。按道理林家都會被控制住。可這林有運卻是被人丢到了咱們順天府門前。如此嚣張的行事,恐怕背後有所倚靠。”
這意味深長的依靠二字,讓顧文彬瞬間想到了“試探”一詞。比如錦衣衛試探他是不是為民請命;又比如孟家試探他是不是知道内外親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