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大指揮使抱拳:“……皇上,卑職鬥膽您說笑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聽得淩風特意咬重了音強調“皇上”一詞,像是在提醒某人用詞别太嚣張跋扈用疏漏來遮掩私刑,鴻嘉帝笑着揮揮手示意淩風去請顧夫人。
他慢條斯理的将手中的飛爪順着繩索收回,到最後神色晦暗的望着還牽着另一頭飛爪繩索的李玉嬌。
這繩索是紅色,倒也像極了紅線。
“松手,讓丫鬟給你上藥。”鴻嘉帝輕輕揮動了一下繩索,低沉着聲道:“朕可沒想着又一次被造謠刻薄寡恩,容不得功勳後裔。”
李玉嬌聞言還有些不舍:“回……回皇上的話,沒……沒東西攥着不安心,我……我怕……我怕禦前失禮。”
“你已經挺失禮的。”鴻嘉帝說完,靠近李玉嬌。
看着人怯着身後退一步,他沉着臉:“給朕站着,别哆嗦!”
李玉嬌瞬間就覺渾身吓得冷汗淋漓,寒毛倒立,但也真不敢動。
隻能硬生生的看着帝王不緊不慢邁步靠近。
明明這一段距離很長,可莫名她便覺鴻嘉帝是“咻”得一下子就閃現過來了。速度快的,像是閃電,讓人壓根毫無躲閃的能力。以緻于眨眼間,便四目相對了。
一張臉,便清清楚楚的映入眼簾。
刀削斧鑿,精心雕刻的英俊,帶着從未見過的霸道。像是發現她的注目,眉頭還一挑,瞬間睥睨之氣中又莫名的有些魅惑,讓她不得不想到了閨閣時期聽過的傳聞——北疆玉面修羅,可号令女鬼勾男人的鬼魂。
雖然這傳言有其他皇子的惡意造謠,但如今看來鴻嘉帝也的确對得起這“玉面修羅”的诨号。
鴻嘉帝瞧着能夠被自己完完全全籠罩住的李玉嬌身影,一擡手都能攬入懷中的距離,沉默的唇畔緊抿,甚至呼吸都放緩了些。
相比上一回上藥,那淡淡的清香伴随着昏睡不省人事的李玉嬌似若冬日的冰窟,滿室寒氣,讓人不敢靠近。
可眼下是活生生的李玉嬌,除卻積年累月與身軀合二為一的香氣外,更有活靈活現的眉眼,與完全始料未及的言行舉止。
完完全全就是盎然的春意。
教人恨不得沉溺其中。
與此同時,李玉嬌頭皮發麻,當即後退一步。
她都能感受到對方吐息間噴灑出來的熱氣了。這簡直就是……就是……就是流、氓了!
鴻嘉帝遺憾的站定步伐,定定的望着嬌豔欲滴的臉此刻因他迸發的顯而易見的情緒,擡手将自己卷好的飛爪繩索往李玉嬌跟前一遞:“好好握着,但千萬别飛檐走壁!也别亂丢,有錦衣衛的标識在。”
驚吓的李玉嬌感受着手上驟然傳來的力量,一怔。
回過神來,就見鴻嘉帝早已在一尺之外。
先前那般接觸,仿若是她錯覺。
一直提心吊膽的婉月看着“遞物”、“後退”仿若一氣呵成的鴻嘉帝,沉默着擰眉,這帝王到底什麼态度?
***
半個時辰後,聽完帝王出現前因後果的顧夫人逼着自己不去看自家兒媳婦手裡多出了一卷飛爪,再一次躬身緻謝:“多謝皇上開恩,罪臣定然好生反省。”
瞧着老夫人沒找借口,爽快的承認自己有錯,鴻嘉帝籲口氣,“你孫子的事情你自己處理好。勳貴之中江家還算乖順,朕給江家祖宗一個薄面。”
“這事了結後,江昱蔭庇為官,去國子監當個學錄。”鴻嘉帝不急不緩吩咐道:“朕也不用他做些上進的事,就盼在他不差錢不會拿捏寒門學籍吃拿卡要,也盼他大小是個侯爺能有顔面管一管國子監的勳貴子弟。”
猝不及防的機會抛來,顧夫人恨不得立馬答應下來,可腦海卻控制不住的想起了自己當年聽到孩子随着李大人被追殺,屍骨無存,寝食難安的三個月。
那三月,她回想起來都不知道自己是靠着什麼熬過來的,隻知道自己瘋瘋癫癫,全靠一口氣撐着才能活下來。
“皇上,您厚待江家給江昱賜官,”顧夫人雙膝跪地,語速慢慢,“是江家的榮幸。”
李玉嬌見狀跟着跪地。
她聽得出自家婆母口吻是言不由衷的無奈。不像江昱為她央求婆母開恩同意她出去玩的口吻,是那種有些哀恸惶然害怕的調調。
琢磨着,李玉嬌小心翼翼飛速開口:“可是婆母,江昱說了要自己考舉人——”
沒見婆母開口阻斷,李玉嬌說得就底氣十足,傲然無比:“還要考探花郎,給我請探花诰命呢。這一下子當官了,豈不是就不能當探花郎了?”
說着,她昂頭看着鴻嘉帝:“皇上,您……您既然厚待江家,能不能讓江昱自己考探花郎啊?”
“玉嬌!”顧夫人急切的呼喊:“不得仰面直視君王!”
哪怕她此時此刻十分清楚李玉嬌揚着如花似玉的臉求情,隻是從小到大就習慣了持美撒嬌,可她害怕……
“無妨,私下會面朕還沒這麼多規矩。隻是——”鴻嘉帝帶着些輕蔑的嗤笑:“很有想法。”
“若是江昱真能夠考上舉人,不拘多少名都是佳話。倒是比他蔭庇為學錄對朝政更為有利。”
李玉嬌鄭重糾正:“要考探花的,實在不行也得是進士老爺。”
鴻嘉帝:“你閉嘴。朕今天不是來殺人的。”
頓了頓,他居高臨下看着顧夫人:“江昱就好好備考。”
見人眼裡沒有任何傷感落差,鴻嘉帝佯裝氣悶一擡手:“行了,那就跪安吧。”
說完,他幹脆無比疾行,而後足尖點地,是怎麼來的就怎麼回去。
淩風眼瞅着光明正大當着家主的面就這麼熟門熟路飛走的皇帝,讪讪沖跪地行禮的顧夫人一抱拳,便急急忙忙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