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已無幸存人類。”
“滴——已無幸存人類,喪屍正在聚集,請盡快撤離。”
無人機飛掠過,将陳蘭的思緒拉回。
探測完成,無人機蜂群聚集起來,預示着穹城基地再無幸存者。
陳蘭掃視一圈,面色灰敗:“博士,撤離吧,沒有活人了。”
“等等。”白博士看完探測記錄,眼神微動,他走到喪屍王自爆形成的凹陷區域中央,駐足。
“博士,怎麼了?”陳蘭看到青年單膝跪地,脫掉手套,手掌貼着地面細細摸索。
片刻後,白博士站起身,畫了一個方框:“地下十米有被掩埋的幸存者,連同迷你安全屋。陳女士,請你垂直下挖。”
“幸存者,這裡?”陳蘭連帶身邊幾個異能者都一愣。
“儀器并沒探測到。地下十米,乖乖,這快兩個月了,怎麼可能有人活着?”
“對啊,探測儀器是科學院開發的,精準度超過99.99%,不可能出錯。”
衆人狐疑地看向白博士。
随行的機器人管家正圍着白博士為他清潔消毒。
楊風眼珠子一轉,似笑非笑道:“白博士,周圍的喪屍都被活人味兒吸引聚集過來了,你分明是想要我們和喪屍玩一玩吧?呵呵,還以為你和長相一樣是朵漂亮的白蓮花,沒想到是個小心眼兒。這時候使小性子,爺幾個動動手就能解決,您也出不了氣吧?”
說完他和劉盛天等人滿面輕蔑地笑起來。
方才白博士提及喪屍王晶核被收集用來制造喪屍皇,幾人心下一跳,他們想不通姓白的怎麼看了一圈就知道他們想做了什麼,差點沒忍住沖過去把人抓起來。
這位白博士有點邪性,謹慎起見,得探探口風。
他們想到的探口風的方式,也保持着一貫不把人當人的路數——潑髒水,嘲諷,如同貓追到老鼠盡情玩弄後再咬死一樣,他們會聯合起來擠兌打壓,等目标徹底破防後,再施恩一樣的審問。
摧毀,淩駕,擺布,這是他們對付普通人和低等異能者的一貫招數。
然而這種招數對白博士沒起任何作用,他的語氣毫無波動:“是喪屍王的能量幹擾了儀器。陳女士,動手吧。”
“好。”陳蘭點頭,發動異能。
她是土系和雷系雙系異能者,攻守兼備,順着标注直接将十米深處的土層翻出來,等土塊簌簌剝落,一個被擠壓變形的單人安全屋露出來。
“救救我……”宛若蚊鳴的呼救聲傳來,蒼白的面孔貼着安全屋的氧氣制造端口,在陽光順着縫隙灑入安全屋後,苦撐着的人閉住眼睛:“謝……謝……”
安全屋被打開。
安全屋内部有清潔功能,未産生怪味,幸存者凄慘的模樣卻令人動容。
看不出年齡的一個人,瘦骨伶仃的手腳,頭發大半純黑小半雪白,不知道是病症還是營養不良所緻。
偏長的頭發遮住了這人的面孔和後頸,布滿補丁的灰色外套裹屍布一樣纏在身上,能清楚地看到弓弦般緊繃的脊柱骨節節隆起。
幾個養尊處優的高等異能者盯着安全屋,交頭接耳。
“吓人,這特麼也算活人?”
“都餓成骷髅了還活着,這賤命真夠硬的。”
“我懷疑這玩意兒是喪屍,人能長成這幅寒碜模樣?”
陳蘭擔憂道:“博士,他真的是活……還能活下去嗎?”
“是。不知道。”
陳蘭納悶了一下,才明白博士的意思——眼前的骷髅是個活人,還能不能活下去,他也不知道。
垂目看着穹城基地最後的幸存者,白博士眼中流露出明顯的興味,他歪了歪腦袋,用戴了兩層手套的手撥弄幸存者幹瘦無力的肢體。
觀察一陣,又套了一層腈綸手套,修長的手指撬開路浮生的口腔,觀察片刻後收回手。
“男性,二十出頭,有救。讓醫療隊準備2型營養劑。”
白博士吩咐跟随的智能機器人,邊随意撥開青年的亂發,漏出一張幹癟凹陷的面孔。
冷風吹過,瘦骨嶙峋的身軀蜷縮得更緊,蒼白虛弱的面色,幸存的青年像是一枚還未孵化就被剖出的小雞幼崽,可憐又孱弱的袒露在眼下。
手掌虛虛地蓋在青年雙目處,白博士面無表情道:“真可憐啊。”
真可憐啊。
路浮生聽到有人在歎息。
“可憐喏,家裡人都死了,才這麼一點大。”
“生下來就是末世,沒過過一天人過的日子,被喪屍咬了變不成異能者,死也死不了,還不如沒被生下來。”
“這小子命硬,克親!這不,老道士也被克沒了,造孽……不如打娘胎裡就死了,落得清淨。”
“當人孩子的面亂說什麼!可憐見的,多乖的孩子,這世道,活着也是遭罪呦。”
路浮生出生前,未被人類探測到的詭異隕石墜落到地球,隕石解體逸散出的病毒傳播開來。被病毒感染的普通人一部分異化成了食人的僵死怪物,一小部分具有了和怪物對抗的異能,而絕大部分,則和路浮生的雙親一樣,是在病毒侵襲下越來越虛弱的普通人。
路浮生誕生在末世後,幸運的在母親腹中獲得了微量的病毒抗體,這讓他在嬰兒時期不會如其他孩子一樣虛弱夭折,但也令父母多了一個負累。
身為普通人的夫妻兩努力撫育着期盼已久的愛的結晶,他們希望自己的孩子能長大,能堅持到末世結束,于是他們滿懷期望的給兒子取名為“路活”。
活着,是父母對兒子唯一的期望。
路活還沒長大,父母就被病毒侵蝕虛弱而亡。臨終前他們将路活托付給了普通人聚居地的一個老道士,帶着某種玄妙的期盼,祈求蒼天能庇佑兒子,讓路活活下去。
老道士說,人之所求越切,越不可得,想活下去,就不能叫路活,于是路活改名為路浮生。
活着是遭罪嗎?
路浮生不解。
大概吧。
他自來到這個世界就不知道什麼是不遭罪,更不曉得周圍年長的人日夜哭泣哀悼的是什麼,他隻看到大部分普通人和他一般掙紮着活着。
很多人死了,被喪屍咬死,病弱而死,絕望抑郁而死,他還活着。
路浮生和其他被收留的孩子一樣,叫老道士師父。
師父救了一個又一個孩子,又送走了很多孩子,最後,師父在救人的時候被喪屍咬傷,路浮生将他拖回安全屋時師父已經喪屍化,他讓路浮生殺了他,再将他的屍體燒成灰埋起來。
路浮生流着淚殺死了最後的親人,目送同伴離去,開始獨自在末世闖蕩。
末世是殘酷的,而路浮生隻是個普通人,除了和少數末世後降生的孩子一樣擁有了病毒免疫力外,他沒有任何特長,每天都掙紮在生與死的邊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