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浮生擡起頭，看到眼前容貌氣質都毫無瑕疵的青年，愣了一下，才道：“白博士……對不起。”

他沒能和系統如期解綁，無顔面對自己的救命恩人，于是垂下頭，拔掉掌心的玻璃碎片，再次嘗試站起來。

白錦城雙手插兜，垂目看着這個突兀覺醒精神力的幸存者。

幸存者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但白錦城其實也不在乎。

詢問是模仿正常人類該表現出的“正常”，結果對他而言不重要，隻需要簡單的溝通，他能看清楚眼前人身上很多隐藏不了的秘密。

若是他想，他能知道對方的一切。

但越了解就讓白錦城對眼前的普通人越好奇。

沒有普通人會在成年後還覺醒精神力，異能覺醒在末世的第十年就全部完成，除了新生兒，在那十年後沒有擁有異能的人是沒機會變成異能者的。

更不可能覺醒精神力這種罕見的異能。

察覺眼前的幸存者精神力出現異常波動後，白錦城就把對方列為了觀察目标，他想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是在高壓密封環境下壓力過大覺醒的精神力，還是單純因為進食過攝取了喪失王晶核碎片的昆蟲才産生的變化。

大概是二者結合，因為前兩者研究院反複進行過實驗，除了一例成功外，其他的無一例外都失敗了。

而那唯一一例成功是白錦城自己，覺醒時間是在末世開始的第一年，究竟是實驗産生的變化還是末世帶來的變化，白錦城也不知道。

毫無疑問，眼前的幸存者是最獨特的例子。

如果此時路浮生擡頭，就會清楚的看到他心目中近乎完美的白錦城，正用一種冷漠的，宛如手術刀般挑剔的眼神看着他。

那不是人類看着活人該有的眼神。

在沒有外人注視的環境中，白錦城就像是一台人形儀器，精準的掃描他感興趣的對象。

此時，這個人形儀器微妙地露出一點困惑。

他沒再聽到幸存者外露的精神觸角展露的信息，是因為精神異能穩固了嗎？還有，幸存者方才看着他，眼神裡透露出來的，是委屈和愧疚嗎？

委屈，為什麼委屈？

白錦城的記憶力很好，好到随意一瞥的畫面能如影像一樣烙印在腦海裡，隻要他想，他甚至能一幀一幀查看畫面的細節，如今，他的眼前就一直浮現出路浮生眼圈微紅，顯露着眼睛的主人都沒察覺到的無助和脆弱的模樣。

可憐又可悲，末世中的人類不會有這樣軟弱的情緒。

白錦城挑了一下眉。

有意思的變化。

如果他沒記錯，一個小時前幸存者還是一個标準的末世普通人的模樣，麻木，遲鈍，因為長久地痛苦已經習慣于壓抑感受到的痛苦，他們的情感都是單一的，堅硬的，不會如現在這樣，會對外人露出柔軟的内在。

常用手從右手變成了左手，右手似乎有嚴重的殘疾後遺症，隻可惜左手無力，才會導緻他動作失調。

實際上檢測顯示青年的右手沒任何病症。

隻是短短一個小時，一個人的人格底色和動作習慣就産生了巨大的轉變，所以，在他探查不到的這個人的内心發生了什麼？在自己的注視下，這種轉變是怎麼完成的？

白錦城想着，将戴着白手套的手從白大褂衣兜裡抽出，隔着一米遠對着路浮生伸手，是個虛弱的路浮生夠不到的距離，明知如此，他還用風度翩翩的體貼模樣詢問道：“需要我幫忙嗎？”

路浮生抿了抿唇，仰着頭看他，這種被居高臨下俯視的視角讓他很不習慣。

白錦城眸光一暗，想收回手。

又來了，那種委屈的，柔軟的，像是幼小的動物舔舐了心髒的錯覺。

不料路浮生挺直身軀，伸長手臂，拼盡全力握住了白錦城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需要的，白博士，需要。”

白錦城渾身一僵。

他隻是客氣，正常人察覺他的冷淡和疏離是會保持距離的，尤其是熟悉他本性的人。

人類在他眼裡不比實驗室的小白鼠高貴，他會摘下手套主動觸碰小白鼠，但不會主動觸碰人類。

他用一種可怕地目光看着被路浮生攥住的手指，哪怕是隔着一層手套，他都察覺到了極度的不适。

白錦城厭惡和人類接觸，已經不單單是潔癖，而是一種從靈魂深處浸潤出的厭惡。

被一個髒髒的、暗戳戳在心裡對他的外貌品頭論足的人觸碰，白錦城隻覺如被喪屍咬了一口。

鑒于是他主動伸手，而握住他手的是他需要持續觀察的對象，他才克制住沒折斷路浮生的手，而是和顔悅色道：“我不喜歡别人觸碰我，見諒。”

很禮貌，稱得上風度翩翩的親和——如果說話的時候他沒有強硬地将路浮生拽起來丢到床上，下一秒就把手從路浮生手裡惡狠狠抽離，使得路浮生差點再次被從床上甩下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