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路的人少多了。
淅淅瀝瀝的雨打在車窗玻璃上,雨刮器一下一下地在眼前劃動,把視野模糊得一片茭白。
“你病好了嗎?”左薇的語氣愧疚又心疼,“唉,偏偏我和你爸又都在B市,你也是,生病了也不和我們說,越長大越和我們生疏。”
葉祈安病倒的那幾天,左薇總是莫名感到非常不安,在外面玩也玩不痛快,像是有什麼事壓在心口似的,回酒店後就鬼使神差地給葉祈安打了個電話,才敏銳地從葉祈安的聲音裡聽出了不對勁。
葉祈安的語氣柔和了下來,好聲好氣地勸慰道:“已經好了,你倆難得出去旅遊,别□□的心,好好玩幾天。”
左薇:“我能不操心嗎?家裡就你一個人,病了連個照顧你的人都沒有。”
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預兆,葉祈安的眼皮突兀地跳了兩下。
果不其然,左薇下一句就是“你也老大不小了,該考慮考慮成家了。”
葉祈安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
“不是媽逼你,但是你這次生病真的讓媽很擔心。”左薇也歎氣,“爸媽年紀都大了,身體也一年不如一年,媽前陣子都想着要是哪天我們......”
葉祈安皺眉打斷了左薇,“媽。”
左薇一頓,沒有繼續說下去。
“......所以你倆沒什麼事吧?”葉祈安又不忍心了,語氣軟了下去,“我給你打了幾個電話都沒打通。”
手機對面安靜了一會兒,左薇的聲音才再次響起,“沒事,媽在廟裡呢,山上可能信号不太好。”
“廟裡?”
“嗯,給你求了個簽。”左薇道。
葉祈安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玩笑道:“什麼簽?姻緣?”
左薇果然笑出了聲,道:“平安簽,不過你提醒我了,我是得給你求一個,剛都有個大師和我聊了兩句,說你最近能遇見好的姻緣......”
葉祈安真心實意地後悔自己開那個玩笑了。
自己折磨自己。
葉祈安開啟了自動過濾功能,時不時給個情緒價值嗯個幾句,但是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目不轉睛地盯着前面的路況,思緒捎帶着放了個空。
人都已經出來了,索性去趟健身房練練身體。
葉祈安看着窗外的雨水,突兀地想起健身房裡還有一個很大的,卻不對外開放的泳池。
從身旁經過的車按了個喇叭。
左薇似乎聽到了,說話聲停了一下後道:“安安?”
葉祈安下意識:“嗯?”
“你開車呢?”左薇問。
葉祈安含糊地應聲。
左薇道:“我先挂了,你好好開車,注意點安全,聽到了沒有?”
巴不得不用再應付催婚話術,葉祈安連忙道:“好,挂了吧,你倆也是,好好玩,回來前給我發消息,我來接你們。”
左薇笑了聲:“哎喲,今天怎麼這麼積極?不泡在醫院裡了?之前讓你送我倆去機場都不樂意。”
葉祈安脊背一僵,下意識地反思自己是不是“崩人設”了。
但是左薇似乎隻是随口一說,不等葉祈安回答就繼續道:“我下山了啊,挂了。”
說罷,左薇便率先挂斷了電話。
葉祈安如釋重負地呼了口氣,卻又不免頭疼了起來。
他實在是拿不準怎麼和左薇他倆相處。
原身其實和父母的關系并沒有那麼親密,父母愛原身是一回事,但是原身的情感比較淡薄,人又獨立孤僻,從小到大都不怎麼親近父母,自己獨居之後更是和父母的關系急轉直下,同在一座城市都很少回去看他們。
不怎麼接受父母的關愛,也從來不想着去回應。
葉祈安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方向盤,卻也不對原身的行為予以置評,思緒兜了幾圈,就暫且把這事全抛到腦後去了,趁着紅燈給謝共秋發了條消息說沒出什麼事,他晚上回醫院值班。
雨漸大,葉祈安繼續往健身房的方向行駛,在途經一個路口時,似是注意到了什麼,下意識地踩了腳刹車,目光也穿過窗戶徑直望了過去。
真是見鬼。
這是第四面了吧。
葉祈安驚詫地看着打着傘,伫立在路邊的封今。
雨珠變得又沉又重,打在車玻璃上的聲響也越來越大,不遠處也開始集聚起了厚重的烏雲,将所有陽光都攏在了雲層後。
整片天都變得陰沉沉的,偶有幾瞬在天際劃過一道閃電。
葉祈安猶豫地抿唇,又看了眼窗外的雨,最後還是心軟了,放慢車速在封今面前緩緩停下,然後将車窗降了下來。
看清了車裡的人,封今有些意外地歪了下頭,眼珠不動聲色地繞着葉祈安打轉描摹,似乎意圖用目光堆砌出一座複雜崎岖的迷宮。
葉祈安的視線也無所顧忌地在封今身上逡巡。
封今今天也頗為賞心悅目,葉祈安看了半響才問道:“你在這裡幹什麼?”
老實說,每次見到葉祈安,封今都會莫名感到一種無以遁形的緊張,這種感覺對封今來說挺新鮮的,但是也同樣因為無法掌控而讓封今有些難以抑制的燥慮。
都沒等封今自己反應過來,他的嘴就先一步開始跑火車了。
“在站街。”
葉祈安詭異一頓,然後用一種匪夷所思的微妙眼神觑了封今一眼,表情蓦地古怪了起來。
封今眼尖地注意到葉祈安的手已經不自覺地按在了控制窗戶的按鍵上,疑似下一秒就要關上窗戶跑路了。
他剛剛說了些啥?
封今恍惚地回憶了一下,僵了僵後又亡羊補牢道:“男的不接,女的也不接,我就站會兒。”
“......”
葉祈安當着封今的面按下了按鍵,涼飕飕的聲音也傳進了封今的耳朵。
“不打擾你了,你繼續站吧。”
他真是多餘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