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覓清直到目視着葉祈安轉身，宕機的大腦才重新啟動了。

有一說一，葉祈安真的挺幽默的，是那種比較“刻薄”的幽默，乍一下還聽不出是在諷刺人，反應過來的時候葉祈安就已經達到了成功諷刺人，另加欣賞對方懵逼無措表情的雙重效果。

或許這就是葉祈安獨有的惡趣味。

書也會息屏？

這怎麼想出來的？

許覓清後知後覺地笑出聲，在葉祈安聞聲扭頭看他時立刻掩住了笑意，一臉無辜地和葉祈安對視。

葉祈安懶得追究，又徑直往前走，也不管許覓清跟不跟上他。

見葉祈安走了，許覓清也趕緊起身跟了上去。

原以為葉祈安是要履行他作為老師的責任，和他1v1深入交流一下他在神外規培的工作任務，或許還能大發慈悲地寬慰他一兩句。

但是沒想到許覓清跟上去後，便見一大波白大褂站在走廊的前端等着他們。

見葉祈安來了，醫生們陸陸續續地和葉祈安打招呼。

大家都很雷厲風行，在葉祈安到達之後，沒有多餘的寒暄，直接便開始了查房。

葉祈安走在最前面，完全投入進了工作當中，沒分一個眼神給許覓清，更别說對許覓清有什麼特殊照顧了。

許覓清原本離葉祈安隻有幾步之遙，但是走着走着就被落到最後了，隻能遠遠地看着葉祈安的背影。

今天的時間安排緊張，葉祈安也沒花功夫去考察規培生，一個病房接着一個病房地進，保持着極高效率地飛快查房。

每每許覓清才剛勉強擠進病房，前邊的葉祈安就又轉身從他身邊走出去了。

兩人偶爾會有那麼幾次眼神交流。

但是葉祈安沒什麼表情，瞥了一眼就直接經過了他。

許覓清隻得心酸地撿起自己碎了一地的心，又默默地掉頭跟上去。

說真的，許覓清感覺查房的時候有點像是過年走親戚，他老老實實地跟在父母後面，看着父母時不時碰見一個熟人，突然展開熱聊，而他隻能像個木頭一樣傻不拉幾地跟在後面摳手指。

插不進嘴也聽不太懂。

半個多小時的功夫例行查房就結束了。

許覓清解脫似的吐了口氣。

下意識地找尋葉祈安的身影，許覓清的目光轉了一圈，毫不費力地就找到了在人群中鶴立雞群的葉祈安。

葉祈安垂眸看着手機，眉心微蹙，似乎又遇上了什麼難事。

還不待許覓清反應過來，一眨眼的功夫葉祈安就又從他的視野中消失了。

葉祈安去見了見那個六歲男孩的家長。

手術方案基本已經敲定了，葉祈安在今天開會的時候把他的手術方案拿給了醫療團隊的成員過目了一遍，大家也都沒什麼意見。

隻待家屬那邊同意，就可以進行第一期手術。

葉祈安給家屬講解方案的時候沒有把問題複雜化，而是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給他們講解。

“孩子腦中的腫瘤體積偏大，所以第一期手術的目标就是通過注射特殊藥物讓它變小一點，并且使腫瘤與它周圍纏繞的神經的粘連變松......”

葉祈安用最言簡意赅的方式給他們解釋了一遍，但是顯然他們都沒有聽進去，依舊保持着死皺眉頭，一臉懷疑的模樣盯着葉祈安。

一位中年女子一邊搖頭一邊道：“我聽不懂，你也不用和我說那麼多，就告訴我能不能治好，能不能把我的南南完整地還給我。”

“你說說，你說說，人來的時候都好好的，怎麼現在就......嗨！”

“手術也是你來做嗎？你能行嗎？我要方主任來做，我當時挂的号就是方主任的号，憑什麼不是他來做手術？”

“就是啊，你們這些小年輕就知道在這逼逼叨叨一些聽不懂的東西，就給我一個準話，誰來給南南做手術，手術成功率有多少。”

有了一個人開頭，其他家屬就全部圍了上來，腦子一熱就開始問，也不聽葉祈安說話，問着問着就吵起來了。

其中一個膀大腰圓的中年男人手都攥起來了，橫眉怒目地瞪着葉祈安，一副一旦葉祈安說無法保證手術成功率，就要開始鬧事發瘋的模樣。

葉祈安皺着眉盯着男人緊攥的拳頭，一些不太好的回憶湧了上來，一再施壓的代價是那個始終嵌在他腦子裡的錐子又開始一下一下地鑿了起來，讓葉祈安有些頭疼地捏了捏鼻梁。

“葉主任！”謝共秋似乎注意到不對勁，遠遠地開口喊了一句，見葉祈安看過來時做了個動作，詢問是否需要幫助。

葉祈安搖了搖頭，見家屬們也安靜了下來，才繼續說道：“手術成功率在百分之七十左右，是由我來做手術。”

家屬們都怔愣地看着他。

葉主任？

這麼年輕？

他們都是平頭老百姓，也搞不懂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就遵循着一個最簡單粗暴的概念，更加信任年紀大有資曆的大夫，或者說有些特殊職稱的，比如主任，比如院長。

一開始他們确實因為葉祈安看着年輕所以很難對其産生信任，本着不能吃虧的态度為難人家，一定要逼着主任親自來做手術。

但是現在這一看。

這也是個主任？

那......

“你能不能給我一個保證。”一片安靜中，那位第一個出聲的女人用哀求的語氣沖葉祈安道，“保證讓南南平安地下手術台好嗎？”

女人聲音顫抖，眸中皆是讓人動容的祈求和悲痛，眼淚拼命地往下掉，身旁的人都忍不住伸手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

葉祈安和女人對視半響，隻是說道：“我會盡力。”

女人有些脫力地軟了身體，那個男人又瞪了過來，咬牙似乎要說些什麼。

“好，好。”女人卻打斷了他，遲緩卻堅定道，“做，我們做。”

葉祈安和家屬們溝通好了後便筋疲力盡地回了辦公室，卻也休息不了，又一臉麻木地開始審批文件。

審批了一大半，葉祈安注意到了一份關于科室器械申購的文件。

這個理應直接送到方新那裡。

估計是送錯了。

葉祈安沒去細看，直接讓人把這份文件送去了主任辦公室。

等葉祈安忙完已經到了中午吃飯的點。

早餐也沒吃，葉祈安餓的不輕，便起身朝食堂的方向走。

在出電梯的時候，葉祈安眼尖地看見了不遠處拎着大包小包的許覓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