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裡傳來一聲悶悶的歎息聲:“姑娘且說吧,若是裴少爺問起,隻管把責任都推給項某就是。”
夏朝:“宋真意死了。”
“嗯,我知道,”項祝緩了緩,“人在做,天在看,這是他的報應。”
夏朝聞言笑起來,笑意裡帶着嘲諷。
項祝蹙眉問:“姑娘因何發笑?”
夏朝:“人在做,天在看,老天什麼都不幹,所謂因果報應,不過是良善之人的自我安慰罷了。”
項祝難得有了情緒波動:“姑娘,慎言。”
夏朝起身走近,居高臨下地看着項祝,随後附身靠近:“宋真意死,是因為有人勒斷了他的喉骨,關老天爺什麼事?”
燭光被夏朝的身形遮住,昏暗之中她的語氣輕緩地穿過薄被傳入項祝耳中。
“若是有因果報應,為何宋真意的父親,他最大的依仗,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如今還高坐明堂,權柄在手,隻需一句話,便能讓樞密院的大人們丢下手中的公務親自出城為他徹查自己兒子的死因。”
“項公子,若你死在别院,今日可有人為你收屍啊?”
“你就這麼直挺挺地躺在這裡,是指望再來一道天雷劈死當朝左相麼?”
“若是被他查到你昨夜去了别院,你猜他會不會派人追去你福州老家,屆時連一家人的屍骨都要遠隔千裡。”
項祝撐着身體起來,他的眼神微顫,:“他查到了?裴淵人呢?”
夏朝:“還未查到,可隻要宋言序一日不倒,始終有把利劍懸在你福州親眷的頭頂。”
項祝适才緊繃的身體稍稍放松,默了一會兒:“我如今能做什麼,早與那些青樓妓子娈童無異。”
夏朝冷笑:“你與他們可不一樣,你想尋死就尋死,想出這道門就出這道門,他們隻能隻能強顔歡笑接待一個又一個的恩客,更沒有機會讀聖賢書,科舉入仕。”
項祝自嘲地笑了:“姑娘莫不是在與我玩笑,我如何還能科舉入仕。”
夏朝:“為何不能?”
項祝:“有人不會允許我的名字出現在考卷上。”
夏朝:“是皇上?”
項祝搖頭。
夏朝:“是太子?”
項祝還是搖頭。
夏朝:“那你就還有機會。”
項祝聞言眼中瞬間迸發出一絲亮光,但是極為短促,很快又陷入昏暗:“你不會明白的。”
夏朝走到矮桌旁,拿起兩塊金磚:“科舉本就是為皇上選拔可用之材,太子是儲君,若你這樣的人才不能入仕,便是損了皇上與太子的利益,這樣做的人便是佞臣,佞臣當道,難道不該為君父分憂?”
項祝聽後搖頭道:“低賤之人,如何得見天顔,姑娘說的大道理與我無關。”
夏朝将那兩塊金磚放到項祝的懷裡:“能為皇上和太子分憂便是忠臣,若讓皇上和太子憂心便是佞臣,如今,太子殿下很是憂心。”
項祝看向夏朝:“姑娘莫不是與左相有仇?”
夏朝一攤手:“我這是在替你出主意。”
項祝的眼神在燭光中忽明忽暗:“是麼?你與裴淵說話的語氣神态真像。 ”
夏朝微楞:“我與少爺日夜相處,自然像了。”
夏朝指着他懷裡的金子:“你看到金子不開心麼?”
項祝枯瘦的手指托起金磚擺到面前,眼裡都是麻木。
夏朝:“若是拿這金子,買了宅院将家中親眷接來京城呢?”
聞言項祝的眼神柔和幾分:“若有那一天,父親母親應當會很高興。”
“那就把你的痛苦十倍百倍地還回去,讓宋府家破人亡,讓萬人之上的宰相淪為腳下泥,用宋家的血,治愈你的傷口,屆時你還愁京都之中,沒法多一座項府麼?”
項祝擡眼看向夏朝:“裴少爺是想讓我成為太子手裡的一把刀?”
夏朝笑道:“你要麼就在這裡郁郁而終,要麼就舍得一身剮,把左相拉下馬,反正是做不了清風朗月,在錦繡文章裡關愛世人的翩翩君子了。”
“且那白發人送黑發人的苦楚,你忍心麼?”
房間裡默了一會,久到夏朝以為項祝不會再回應她。
“敢問姑娘芳名。”
“我......你不必知道我姓名,我不過是個傳話的。”
項祝點頭,慢慢地躺回床上:“那就請你轉告裴少爺,項某願一試。”
夏朝走出項祝房間時,便見裴淵正站在門外。
她有那麼一絲心虛:“你都聽到了?”
裴淵指了指自己與房門的距離:“離的不遠。”
夏朝輕咳一聲往外走,打鍋現場被當事人聽了個幹淨。
裴淵跟在她身後:“看得出你很讨厭這裡。”
夏朝轉身:“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裴淵:“不喜歡大周,看一切都不順眼,尤其是得罪過你的人。”
“養不教,父之過,能養出這樣的兒子,他宋言序能是個什麼好東西,若我是太子殿下,對裴家動了心思,怎會注意不到他宋家,”夏朝一攤手,“左右看不慣他的不止我一個。”
夏朝面帶嘲諷:“宋真意從前做的那些事不都裝着看不見麼,現在好了,有人要來算賬咯。”
“你不喜歡做紅芸便可以不做,我帶你去錢莊是為了安你的心,讓你知道一生富貴不過唾手可得,等京都事了,若你不願意再留在裴府,”裴淵的語氣稍滞,“我會為你安排好往後的生活。”
裴淵:“不要厭惡在大周的生活,身體不過是魂魄的容器,你依然是夏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