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康公主身為您的女兒,她想要留在膝前盡孝,實乃人之常情。而韫貴妃對于蘭傲與東荃兩國關系的分析也頗為有理,但承康公主她并非一般的公主,她的母家勢力強大。若是讓她與東荃結親,奴婢擔憂袁家軍會與東荃交往過密。”說完,康順便惶恐地俯身稽首。
“起來吧,瞧你這膽子。朕既然讓你說實話,便不會輕易怪罪于你。”姜晟輕擡眉頭道,“你的憂思朕先前也有考慮過。淩競乘與承康自幼相識且情同姐妹,此番她又以保全人身安全為由請求朕讓她入住承康公主府,可見這麼多年過去了她與承康仍舊是關系匪淺啊。所以,朕才會提出讓宗室女子替承康結親這個辦法。”
“既然陛下知道她們關系很好,那您為何會同意她入住公主府呢?就不擔心她們會密謀些什麼嗎?”
“你還是想得不夠多啊。”姜晟搖了搖頭,緩緩說道。
“奴婢愚鈍,請陛下明示。”
“對于此事,朕有兩點考量。一來禮賓院位置偏遠,确實存在安全隐患。淩競乘要是真的出了什麼事,朕對東荃那邊也沒法交代。二來如果她們真的想密謀些什麼,不住在一起也可以做到。故此,朕以保護她的安全為由,在公主府周邊安插了許多暗衛,這樣既能保護她的安全又能随時監視她的一舉一動。”
“還是陛下思慮周全,奴婢遠遠不及啊。”康順拱手贊歎道,“不過奴婢還有一事不明,陛下為何要急忙将公主從衆遙城召回京呢?難道隻是為了和公主商量婚事嗎?公主向來溫順聰敏,即使您最後選定她與東荃太子成親,想必她也會遵旨照辦。那何不讓她在衆遙城展現自己的能力與才智,将瘟疫完全治理好了再回來呢?”
“承康她啊,确實很聰明。這些年來,朕一直都有在暗中留意她的成長。論能力,她在衆多皇子公主中絕對是佼佼者。不過,你有一點說錯了。承康的性格雖看似溫良但實則不然,她喜怒不形于色,渾身都藏着未長好的軟刺,不知何時就會變成堅硬的荊棘刺傷她身邊的人,包括朕。”
“陛下,這……陛下前陣子讓奴婢把即将立嗣的消息放出去,難道正是因為此事?”
“先前朝野内外多方催促朕盡早立嗣,可朕如今身強體壯年富力強,有能力将國家治理得更好。此時如若倉促立嗣,變數定會紛至沓來,蘭傲之後将何去何從,實在難以預料。朕身為一國之君,必須為蘭傲的長遠未來考慮,所以絕不能輕易定下繼承人。為此,朕決定先來一個将計就計,摸清朕的這些皇子公主們的底細。”
“奴婢明白了。眼看立嗣在即,陛下以商量婚事為由将公主召回京城,這不僅能讓支持公主的人看到了陛下對公主的重視,還能讓公主的敵對陣營在産生危機感。如此一來,雙方定會開始暗中角力,繼而暴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沒錯,像承康這樣的孩子也許不止一個,朕想知道自己的孩子們究竟會分為多少種陣營,他們的背後都有些什麼人。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啊。”姜晟放下手中的奏折,“好了,你起來把炖盅和碗撤下去吧,朕想自己待一會兒。”
“奴婢遵命。”康順旋即起身,按照姜晟的吩咐低眉順耳地把東西都撤了下去。
回到公主府時已經将近亥時,當姜年正準備踏入自己的房門時,阿柔忽然将她叫住了。
姜年循聲望去,一回頭便看到了小心翼翼端着盞托的阿柔正從離她不足兩丈遠的地方緩緩地走過來。
“公主,這是那位淩競乘公主讓我給你炖的補湯。”阿柔走到姜年的跟前,“她說你在外操勞那麼久,喝了這盅東荃皇宮特有的補湯能凝神益氣,對身體頗有益處。”
“原來是競乘姐姐給我的補湯啊。阿柔,你先把湯放進我房裡吧,我待會兒就喝。”
聽了姜年的話,阿柔把端着的補湯放到了房間的桌面上:“公主,她讓我炖湯我就隻能炖了,但您不一定非得喝啊。誰知道她會不會對您有什麼壞心思呢?”
“不會的,”姜年笑道,“我與競乘姐姐自幼相識,我深知她的為人,她不會害我的。”
“自幼相識?我怎麼不知道?”
“此事說起來有些複雜,我改日再向你說明。還有一事,我剛剛看到阿鶴的房間是暗的,她還在沐浴嗎?說起來我都離開那麼長時間了,不應該啊……”
“啊……”阿柔頓了頓道,“剛剛經過浴堂時,我見裡面的燈亮着,心想:‘連姑娘已經進去多時了,她該不會在裡頭會出現什麼問題了吧?’于是便小聲問了一下她是否安好。”
聽到這番話,姜年頓時伸手抓住了阿柔的衣袖,急切道:“裡頭發生什麼事了?阿鶴有回複嗎?”
“公主莫急,連姑娘方才回我說她已經沐浴完畢了。我想她更完衣之後很快就會回房了吧。”
“那就好。”姜年聞言這才慢慢松開手中緊抓的衣袖。
“對了,阿柔你去給競乘姐姐說補湯已經送到了,我非常喜歡。由于時間不早了,我明日再親自去感謝她。做完這件事後,你就去休息吧。”
“好的,公主您也要早些休息。”
果然,正如阿柔所言,在她離開沒多久後,連鶴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門口。當看到姜年房裡燭光閃爍時,連鶴便毫不猶豫地邁步走向了姜年的房間。
“阿鶴,你來了啊。這兒有競乘姐姐給我的補湯,你也來喝點吧。”還不等連鶴反應過來,她就被姜年拉着坐了下來。
“诶,是聖上說了你什麼嗎?”連鶴盯着姜年的眼睛問道,“你的眼睛怎麼有些腫啊?”
“啊,沒事的。”姜年擡手揉了揉眼睛,“我隻是恰到好處地在父皇面前演了一場戲罷了。”說完,她便繪聲繪色地給連鶴講了一遍方才在寶仁殿上的經曆。
“這麼說來,聖上也傾向于不讓你與東荃結親啊。”連鶴聞言勾了勾嘴角。
“沒錯,從小到大我一直都能感受到父皇對我和袁家軍的猜忌。如果我真的與東荃結親,想必他會日日寝食難安。所以,他應該早就做好了找人代替我的決定。”
“不過……既然聖上早就做好了決定,那他為何要急着召你回京呢?難不成僅僅是為了尊重你的意見嗎?”連鶴随即自顧自地搖了搖頭,“應該不會吧,我想了想你先前對聖上的描述,他好像不是這種人。”
“那肯定不是,父皇不可能會在這種事情上尊重我的意見。我覺得他大概是别有所圖吧,但我還沒想到具體會是什麼原因。不過我很确定的是,他之所以同意競乘姐姐入住公主府,隻怕是因為忌憚我們的關系,想要更好地監視我們罷了。”
“監視你和淩競乘?嗯……這倒也像是他的作風。”連鶴拿起面前的補湯問道,“不說那些了,這湯你喝過了嗎?”
“還沒呢,阿柔隻拿來了一個碗,阿鶴你先喝吧。”
“淩競乘怎麼突然想到給你送這個?”連鶴轉頭問道。
“競乘姐姐一向待我很好,她每次來蘭傲都會給我帶很多好吃好玩的東西。她惦念我這幾天在外過于勞累,所以讓阿柔送來東荃皇宮特有的補湯給我補補身子。”
“原來是這麼厚重的心意啊,那我可喝不得。”連鶴将補湯放到了姜年面前嘟囔道,“快喝你的補湯吧,涼了就不好了。”
“阿鶴,”姜年聽出了話語中的别扭之處,“你今日怎麼了?是不開心嗎?”
“沒有啊,我隻是讓你喝湯而已。”連鶴若無其事地說道。
“沒有就好。既然如此,那你先喝幾口。”姜年将碗放到了連鶴手中,“你若是不喝,那我也不喝。”
聞言,連鶴隻好端起碗喝了一小口,然後便把碗遞給姜年:“既然是東荃皇宮特有的補湯,想必是對身體大有裨益,你多喝些。”
“阿鶴,你再多喝點嘛。”
“……”
就這樣,兩人在這無休止的推辭中花了将近半個時辰才終于将一整盅炖湯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