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傍晚時分冒雨出去查探受災情況的男人們回來了。
他們在門口把蓑衣鬥笠脫下,挂在屋檐的竹竿架子上:“這他娘的老天爺,該要它下雨的時候死活不下,現在倒是給下成災了……”
“該死的,再不停雨……”
封恕剛到屋檐下,蓑衣鬥笠都還沒摘,擡眼在屋裡搜尋。
直到看見江饒饒跟一群孩子們埋頭蹲在地上用黑漆漆的燒火棍子玩兒五子棋,緊繃的神色有所緩解,快速脫下濕漉漉的蓑衣鬥笠。
“咋樣啊?這外邊兒現如今是個什麼情況?”
張翠華擔憂的湊到門口,隐含期待的問:“村子裡受災不嚴重吧?”
江大河臉色難看的罵了句髒話,擺手:“全淹了,都沖毀了。”
地裡低窪的莊稼全部被河水沖走,稍高處的莊稼被積水淹沒,村裡的茅草屋,沒一間是完整無礙的,全倒了。
現在他們江家村,就隻剩新建起來的學校這三間平房還是好的。
“我冒雨去隔壁村看了眼。”
圍過去的村民們臉色凝重,齊齊扭頭看向說話的江宏強。
“李家村,張家村……附近沒一個村子是好的,他們沒青磚大瓦房,茅草屋全倒塌了,沒處可避雨,都被淋了個透徹,後來才搭起茅草棚子躲雨……”
他們江家村算是運氣好,學校的平房修建成……三間大房,勉強夠村裡人避災。
“可……”
林娟娟憂心忡忡:“暴雨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停,可大家夥兒帶過來的糧食怕是不夠了……”
茅草屋倒塌後,村裡人來不及帶出來的糧食被壓在殘垣斷壁下,被雨水沖泡……如果不早些去搶救回來,被雨水泡了恐怕不能食用。
封恕嗓音低沉:“明天,各家青壯們都冒雨出去。”
隻有自己家裡人才知道自己家的糧食大概藏放在哪個位置,才能盡快搶救出來。
江大海也是這麼想的,沉默點點頭,挪到角落坐下,吧嗒吧嗒抽起旱煙。
江饒饒分心聽着情況,出神,手裡的燒火棍子摁在地上,遲遲沒畫出棋子。
孩子們着急嚷嚷:“快呀,到你下啦。”
“诶!可不許耍賴呀!”
吵吵鬧鬧。
江饒饒從孩子堆裡起身,繃着小臉走向一旁靠牆站立的封恕,低頭揪着衣擺問:“那接下來……我們怎麼辦呀……”
她實在沒經曆過這些,有些不知所措。
“沒事。”
封恕垂眸看她,寬厚溫暖的大手蓋住她後脖頸,把她帶到身邊,輕捏了捏,低沉道:“晚上睡個好覺,明天我出去搶救家裡藏放好的糧食。”
他的聲音沉穩可靠。
江饒饒踢踢地面上的枯葉,在他身旁低頭站着,沒說話。
村裡家家戶戶的人,都得出去。
找不回自己家的糧食和藏起來的錢糧票,那暴雨災害過後,他們下半年都得餓肚子,出去要飯。
而她家裡,就隻有她和江護界兩人,所以無論如何,她都得冒雨回去一趟。
江饒饒心裡盤算着,抿唇不語,扭頭看向走到身旁的江護界。
江護界才七歲,卻不像其他孩子那般湊在一起玩遊戲,下五子棋,沒心沒肺。
她從孩子堆出來後,江護界也跟着不玩兒了,繃着小臉沉默的挪到了身邊。
江饒饒伸手摟住他脖頸,帶到身邊,蓋住他腦袋瓜揉了一把。
江護界清脆的聲音悶悶的響起:“姐,我一定不會讓你餓着的。”
江饒饒微怔,旋即失笑出聲:“好。”
*
第二天,暴雨依舊傾盆。
家家戶戶的青壯男人和婦女們,都早早起來,簡單吃了姜絲熱粥後,婦女們戴上蓑衣鬥笠,男人們直接光膀子上陣,沖進暴雨裡。
人群迅速朝倒塌的自家茅草屋方向去。
江饒饒戴上僅剩的一個鬥笠,悶頭就要跟着往暴雨裡沖,被封恕一把抓住:“幹什麼去?”
江饒饒疑惑的扭頭看他:“去把家裡的糧食都搶救回來呀?”
“我去。”
封恕嚴肅的眉頭皺得死緊:“你留在這裡等我。”
傾盆大暴雨,那雨水砸在人皮膚上,跟冰塊打人似的,又冷又疼。
男人們受得了,幹慣了粗活的婦女們能受得了,可她一個嬌氣的小姑娘家家,怎麼受得住?
細皮嫩肉的……
封恕垂眸盯着她被自己抓了一下就已經泛紅的手腕,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乖,我去,暴雨冷……”
“你不知道我把糧食和一些錢票藏在哪裡了呀。”
江饒饒仰着一張巴掌大的小臉,認真與他對視,堅持道:“我沒關系的啦,不用擔心。”
“……你告訴我,我去找。”
封恕後槽牙緊繃,固執的攔着她。
“不能讓你冒着大暴雨在廢墟裡長時間翻找呀……”
江饒饒揚起一個軟乎乎的笑,妥協道:“那我們一起更快,走。”
“姐姐,那我……”
江護界急匆匆舉手想同行的話沒說出口,江饒饒繃着小臉扭頭制止他:“昨天晚上給你布置的作業和任務,可寫完了,做好了?”
“……”
江護界扁了扁嘴:“還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