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清晨,日光和煦,楚以喬被溫暖的陽光照醒,臉埋在柔軟的枕頭裡,翻了個身,繼續睡回籠覺。
半個小時後,鬧鐘第二次響起,楚以喬終于起床,關閉床頭通宵辛勤工作的小夜燈,眯着眼推開房間門。
今天天氣好,一道亮眼的太陽光束橫亘在客廳中央,空氣中清楚可見飛舞的灰塵。
楚以喬趿拉着拖鞋挪到餐桌旁的椅子上,整個人恰巧坐在陽光裡,舒服地又閉上了眼睛,這次還能聽到旁邊洗衣機工作的聲音。
新家沒請傭人,除了每周固定來兩次的阿姨,剩下的家務都是楚以喬和談澤兩人以非常公平的方式分配的。
談澤負責燒水,楚以喬負責喝水;談澤負責做飯買飯,楚以喬負責吃飯;談澤負責洗衣服,楚以喬負責穿衣服……
正當楚以喬昏昏入睡之時,玄關那邊傳來密碼解鎖的聲音,又把她從睡夢中拉回來。
楚以喬迷瞪着眼望過去,隻見談澤步履很輕地走過來,手裡拎着兩個透明的塑料袋。
談澤擡手,把返程路上順便買的早飯擺在楚以喬面前。
“小米粥和燒麥,你昨天要的。”
談澤有晨跑的習慣,這會兒她剛結束,還沒來得及換衣服。身上穿着利落的純黑運動裝,頭發被紮成高馬尾,外套拉鍊稍稍拉下來一點,露出鎖骨處大片極緻的白。
人一走近,楚以喬能夠看清陽光下姐姐脖子上細小的汗珠。
談澤看楚以喬還穿着單薄的棉制睡衣,走過去順便把陽台的門也關了,免得風吹進來。
她邊解頭發,邊跟還在啟動中的楚以喬說:“小米粥有點燙,你先吃燒麥。”
楚以喬揉揉眼睛,“嗯”了一聲,又慢吞吞地跟談澤道謝:“謝謝姐姐。”
說完,她費勁地打開小米粥蓋子,拿舌尖試了試溫度,果然被燙到。
談澤看得無語,把手裡的水杯遞過去。
“你慢慢吃,我去洗澡。”
這話實在沒必要,因為楚以喬吃飯的速度本來就慢得令人發指。談澤沖完澡換上平日裡慣穿的大衣出來,楚以喬粥才喝完一半,三個燒麥也隻吃完一個。
今天左右是周六,沒有要緊的事情,上午隻需要去畫室,談澤巴不得楚以喬遲到少待幾分鐘,就沒開口催。
誰料楚以喬吃着吃着清醒了,突然意識到上班的事情,速度猛地加快,剩下點粥也一口幹了,人鼓着臉小跑回房間,桌子上留下一堆垃圾。
談澤在旁邊慢悠悠地看晨間新聞。
幾秒鐘後,楚以喬含着粥的聲音從門縫裡傳出來:“姐姐,你幫我收拾一下吧!好不好?”
談澤沒回答,隻冷着臉把桌子擦了。
又過幾分鐘,楚以喬風風火火地大跨步過來,包裡裝着她昨天拜托談澤幫忙打印的教案。
她動作熟練,把車鑰匙塞進談澤手裡後就去推談澤的背,嘴裡彙報:“我準備好了,可以走了!”
說這話時楚以喬神情焦急,仿佛剛才吃早飯浪費近一個小時的人不是她本人。
談澤掃了眼桌面,又看向楚以喬。
後者微微皺着眉,繼續催她,表情仿佛談澤很沒有時間觀念似的:“姐姐,我們要遲到了!”
談澤氣得揉楚以喬的頭。
最後車停在畫室門口時是8:45,距離規定的上班時間還有15分鐘。
沒有遲到,談澤很失望。
楚以喬卻松了一口氣,她在車上清點好包裡的東西,剛推開車門下了車,談澤突然伸手,抓着包帶又把她拽回來。
“等等。”
即便談澤收了勁,楚以喬還是差點被拽倒。
她往回幾步,彎腰看向車裡坐的談澤,問:“還有什麼事情嗎?”
楚以喬今天裡面穿的是件米黃色的打底,外面套明黃色的布面外套,領口處綴着圈密而長的白毛,整個人打扮地跟朵迎春花似的,看上去比實際年齡還小。
談澤的目光在她的臉上停頓幾秒,像在思考。
時間一點點過去。
兩人平時代步的車是同一輛,放在商業圈并不太張揚,但停在大學城街道上跟行走的金子沒什麼兩樣。
不多時,旁邊就隐隐圍了看熱鬧的路人,楚以喬怕遲到,匆忙想離開。
談澤看出她的心不在焉,故意放慢語速,把剛才在車上說了好幾遍的話又拿出來重複:“中午結束了就給我打電話,不能自己打車去,等我來接,聽見了嗎?”
楚以喬點頭如搗蒜,眼睛瞟的是身後的畫室半開的門:“聽見了聽見了。”
談澤還沒撒手。
楚以喬于是轉過頭,看着談澤的眼睛又說了一句:“知道了,姐姐。”
談澤看她兩眼,終于松開手,馬上駛離了楚以喬的視野。
***
兩人在畫室門口拉扯的那幾秒果然被畫室裡的人看到了,楚以喬進門先穿圍裙,畫室老闆林姐就倚在門框邊看她,眼神裡滿是不理解。
她的疑惑發自内心:“真不知道你每周來我這邊是為了什麼。”
一個月工作8天,工資1200,對普通大學生是夠用,可面前人明顯不在上述的行列中。
楚以喬穿圍裙的動作一滞,轉身反問林姐,眼裡帶着同樣的疑惑:“不是你說需要我的嗎?”
兩人的相遇源于一場烏龍。
當時美院在辦作品展,楚以喬的畫被挑出來和學姐們的一起展覽。學校要求畫家本人守在旁邊做講解,大多數人都溜了,楚以喬對此很重視,除了上廁所沒離開過。
林姐去得比較晚,剛好是飯點,撞上楚以喬獨自蹲在地上吃盒飯。
林姐走到她面前時楚以喬正執着地夾起塑料飯盒裡最後一片藕片。
很可憐,很微妙,看得林姐同情心大發,當場遞名片邀請她來畫室兼職。
楚以喬聲音啞得沒法說話,點點頭,意思是答應了。
這個舉動更讓林姐堅信,面前這個少女就是那種典型的家境貧寒勵志小白花。
結果約定好的那天,林姐站在機構門口,眼看着楚以喬從豪車副駕駛上下來,旁邊跟着她昨晚才在财經新聞上見過的人。
女人很漂亮,然而臉黑得厲害,自我介紹是楚以喬的姐姐。
楚以喬的姐姐臉上沒笑容,問她:“請問楚以喬在這邊兼職,一個月工資多少?”
林姐手心出了汗,但還是如實回答:“1000。”
其實本來是800的,她臨時提了點。
談澤肉眼可見地嘴角抽搐一下。
她側過身,當着林姐的面問楚以喬:“楚以喬,你很缺錢?”
楚以喬搖搖頭,“不缺。”
随後又很倔強地看着林姐。
林姐感覺頭痛,幾秒後咬牙又報出一個數字:“1200。”
談澤很不客氣地嗤笑出聲。
最後臭臉的姐姐是怎麼松口的林姐記不清楚了,隻記得楚以喬很開心,當天就自告奮勇留下來幹活,談澤回去的臉色比來時更難看。
林姐繼續嘴貧: “怪我怪我,怪我第一眼沒看出你當時戴的是寶格麗的新款。”
楚以喬不樂意了,她最煩這種話,但也不發作,隻暗自把圍裙系得很緊。
林姐看了一眼,怕她被勒死,又說話哄她:“我說錯了,你是我們畫室必不可少的一份子。”
楚以喬闆着臉點點頭,轉過身嘴角卻翹起來。
楚以喬平時在畫室工作的内容很簡單:上色彩課和幫學生改畫。
在校外機構報班的學生大多是目标美院的高中生,楚以喬自己就是先集訓再校考進美院的,當年應試的經驗還沒忘,教起學生來也算得心應手。
幫學生改畫卻沒那麼簡單。
機構裡同個班的學生基礎完全不同,楚以喬最多的時候要一口氣改二十多個人的色彩作業。
撞上勤奮卻天賦平平的學生,兩個人對着同幅畫一起撓頭;撞上家境殷實隻為走捷徑的學生,楚以喬嘴都講幹了,對面一句話沒聽進去,拿着手機跟她八卦。
對面笑得世故而成熟,壓低了聲音靠近楚以喬,問她:“小楚老師,你當初進去花了多少錢?”
楚以喬沒反應過來:“啊?”
對面自顧自“會心”地眨眨眼:“第一名,要六位數嗎?”
楚以喬終于get到對面的意思,臉因被侮辱和憤怒漲得通紅,她語無倫次地批評對方心術不正,最後還是林姐及時趕到把兩個人拉開。
這件事後面不知道怎麼被談澤聽說了,楚以喬求她也不願意載她來上班。
楚以喬那段時間天天求,她不會開車,趙助也聽姐姐的,可談澤還是沒松口。
楚以喬請教了貝彤,決定花自己的工資給談澤買一條圍巾,牌子是談澤平時圍的那個,她選中後就去找林姐預支工資。
林姐是很樂意的,楚以喬人好工作能力也強:“可以,要預支多少?”
楚以喬坐在江景大平層客廳的地毯上按計算器:“半年。”
林姐:“小喬你被扣零花錢了?”
最後林姐還是給了,楚以喬甚至特地自己重新包了包裝,興奮地送給談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