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遲疑了一陣,想問什麼,那頭傳來聲音:“孤已讓清羽去處理後事,你不必擔心。”
千鏡滢目光怔住:“你怎麼知道……”
楚裕言提醒了一句:“當時孤也在。”
他指的是當時千鏡滢被宮娥潑到酒的時候。
“那引我來的那名宮娥...”
“來時正好撞見,已被帶下去了。”
“你可有見到朝顔?”
“已一并安置。”
他聲音沉穩,對答從善如流,讓人安心。千鏡滢長舒一口氣,可縱是如此,她手仍是冷的,“楚渝殷,我殺人了。”
這是她第一次叫楚裕言的字。
楚裕言卻并未覺得不妥。他微蹲下身,側目看她,語氣卻是不容置疑,“上來,孤背你。”
千鏡滢目光微怔。她鬼使神差得,爬了上去。待想起父親的告誡時,楚裕言已将她背起。
她想說什麼,最後還是噤了聲。眼下這個時候,她既然走不了,倒不如讓人背着。逞強沒什麼意義,耽誤了時間,隻會引來更大的麻煩。
楚裕言步子邁得極穩,千鏡滢靠在他肩上,腦中思緒上湧。
“太子哥哥。”她探了探腦袋,“你記不記得,有一年我和阿娘入宮赴宴,我第一次見到你,想你陪我玩捉迷藏。你不理我,我就當你默認了。我怕你找到我,就躲到樹上。時間過了好久,你都沒找到我,我還在沾沾自喜。後面睡着了,結果一翻身從樹上摔下來,摔傷了腿。”千鏡滢想到什麼,悶悶的笑出聲。
楚裕言靜靜聽着,并未出聲催促。千鏡滢笑得夠了,道:“我怕被阿娘責罵,緩了一會,站起來,一瘸一拐的回去,沒走兩步碰到你。那一次你也是這麼背着我。”
楚裕言目光動了動,良久,方啟唇,“記得。”
“你當時是不是覺得我很頑劣?”千鏡滢抿了抿唇:“其實你第一次見到我時,對我的映像并不好吧。”
“并未。”
千鏡滢眼中笑意淡下去了些,轉而微微詫異,“并未?那你當時是怎麼想的?”
楚裕言低下眸子,“讓你把《坐忘論》抄三遍。”
也對。楚裕言這樣的人,大概鮮少會特别讨厭一個人或喜歡一個人。
千鏡滢突然覺得右手又酸痛起來,“那你為什麼沒讓我抄?”
她不知道為什麼,楚裕言似乎對讓她抄書一事,十分執着。
“你未必會安安分分地抄。”
這是實話。千鏡滢眨了眨眼睛,她被拆穿,面上不見多少心虛。
楚裕言背着她,沿着小道,過了一道月拱門。竹葉掩映間,坐落着一個空置的閣樓。
推門進去,他把千鏡滢放到凳子上。
“此處無人。”楚裕言走到衣櫃前,取出一套疊在最下面的衣裙,遞給千靜滢。
剛才楚裕言把衣服剛取出來的時候,千鏡滢遠遠看着,便覺得那衣裙眼熟。眼下離近了,她才意識到這是上回燈會落水,在偏殿換下的那套交領短襖裙。
她目光微怔,“這不是我的衣服...竟還沒扔嗎?”
眼下是夏天,再要穿這套衣服出去,就太奇怪了。但有總比沒有好。
楚裕言看着她:“孤讓人收起來了。”
千鏡滢并未多想。她環視一眼四周,發現那邊有個屏風。她暗暗慶幸,拿着衣服準備過去。剛一站起,雙腿那股綿軟勁纏了上來,險些跌倒。旁邊及時伸手将她一撈。
楚裕言的手偏涼些,攬在腰間,尤其突兀,明顯。千鏡滢擡起目光,正和他對上。她面頰一燙,想起什麼,連忙向後退了兩步,一隻手撐在桌案上,二人拉開距離。
她打了個磕絆,“我……我要更衣。”
楚裕言擡手将她手裡的衣裙一點一點撥了過去。
千鏡滢想到什麼,她心頭一跳,連忙道:“我自己能行。”
在千鏡滢未看到的地方,楚裕言眼底似有笑意。他低頭替她将疊好的衣裙一件一件鋪平放在桌上,轉身出去。
房門輕輕合上。
千鏡滢面色有些尴尬。她呼出一口氣。這地方幾乎見不到陽光,四周透着涼意。房間隻剩她一個人,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怪了,她怎麼覺得有點緊張。
她坐在凳子上,将身上衣裙解下。先前楚裕言替她将衣裙一件件鋪開,這一步幫她省了不少力氣。她換好衣裳,起身去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