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白此時明了,他們大概在一座陵寝當中,上官蓉逝去,他們難以再現當年輝煌,但仍舊懷念着當年的日子,隻好躲入這裡,與幹屍為伴,也許還有别的勾當。
玄白四下看去,其餘的人還都昏着,他不知自己沒有靈力,為何卻是最先醒來,轉眸見倉冶趴坐在旁邊,身體彎曲成一個圈,尾巴壓着自己的腿部,将自己護着,見自己醒來,下巴過來蹭了蹭,玄白不禁擡手握了握他的爪子。
“喲,醒這麼快?”一霎,一道紅影蹲在了玄白前方,問道,正是那鏡兒。
玄白一驚,神色卻仍舊冷峻,問道:“你要如何?”
“不如何,請你們做客。”鏡兒站了起來,道:“我這裡,甚少有活的客人,你們來,是再歡迎不過。”言語間仿佛真的歡迎客人一般,先前的劍拔弩張沒了一絲,道:
“姐姐當年教導我們三不殺,不殺送利之人,不殺有恩之人,更不殺癡心之人。單憑着後面兩條,我便得放了你們倆,”話語間瞥了一眼倉冶,顯然隻包括他倆。
“那他們呢?”玄白看了眼身旁躺下的公孫辭等人,又問:“那些孩子呢?你們把他們怎麼樣了?”
鏡兒再次蹲下,拎貨物一般地将地上的人提了提,道:“兩個通緝犯,兩個殺手,一頭小母豹,沒什麼用,殺了也行,放了卻怕惹來麻煩。”
拍了拍手站了起來,道:“至于那些孩子?你便放心吧,我們自然将世上最好的東西給他們。”
玄白有些疑惑,她們因人癡心而生,擄走小孩自然不可能是為了撫養他們,看向了鏡兒。
鏡兒嘿嘿笑了,閃過一絲紅暈,道:“真心難求,但若他此生隻見我一個,那便隻能愛我,我便也能解脫了,十八年後他們成人之時,便是我們出嫁之時。”
原來竟是如此打算,玄白搖頭,道:“便是他此生隻對着你,亦不一定愛你。你們如此強取豪奪,令骨肉分離,讓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何以為繼?他們将來長大,若知曉身世,必然萌生恨意。”
鏡兒急道:“他見不着别人,自然隻愛我,至于他父母,我們好吃好喝幫他們養着孩子,所用之物便是皇帝都不見得用過,哪裡不比那破茅屋強?”
鏡兒接着道:“又怎麼算強取豪奪?你能取他們胎發,我們卻隻是求一份真心罷了,還得付出萬千代價,如何你取得?我們取不得?”
強詞奪理,玄白一時被噎住,反駁不了,問道:“那為何都是不過百日的小孩?若是再大些,不是更好撫養?”他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這個嘛,當然是……”
“是什麼?”
鏡兒頓了一瞬,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忽地閉了嘴,道:“不告訴你。”
果然,必然還有其他的陰謀,道:“爾等修為不易,不入三界六道,卻逃不脫天道,何必壞了道心?”
“道心?哈哈哈哈——”鏡兒仿佛聽到了世間最可笑的事情,大聲笑着,半晌終于停了下來,指着倉冶道:“道心?你道心還在嗎?你們修道之人,不是清心寡欲麼?何以他成了這般模樣,你還癡心不改?用自己那半點水系靈根的虛相去換他這具癡傻的肉身?”
玄白道:“你探我念海?”
鏡兒坦然自若,并不否認,道:“我隻記得上次見你并非這般模樣,随意看看罷了。”
玄白心間閃過一絲痛楚,佯裝着平靜,回答她的問題,道:“佛家說,救人一命勝造……”他不願看到别人死,更不願看到阿冶死。
話語未必,那鏡兒又大笑起來,竟然拍着他肩膀,片刻後蹲了下來,神色一霎嚴肅,道:“别裝了,你早已情根深種,便是為他去死,你也沒有怨言,是與不是?”
玄白啞然,他不知曉自己是否情根深種,但若為阿冶去死,他不會有片刻的遲疑。
鏡兒緩緩起身,道:“我們因欲念癡心而生,從不曾求到哪怕一個,真心之人。但對癡心之人。卻從不會看錯,你的癡念,瞞不了我分毫……”言語間竟有些失落之感。但片刻又消逝不見。
玄白仍舊勸她,道:“因何而生并不重要,若你能一心向道,與人為善,摒除執念,抛卻世俗欲.望,或能飛升成仙亦無不可。”
“呵——”鏡兒笑了一聲,饒有趣味看着他,指尖在他肩膀滑過,道:“飛升當真好麼?聽金姐姐曾說你幾百年前便能飛升了,怎麼還在此地?留戀什麼呢?
又看了眼倉冶,道:“是為他麼?”
玄白不答,垂眸不去看她。
那鏡兒笑了:“原來你還不知曉人世間的情.愛為何?那你又如何知曉什麼叫欲.望?”
玄白被堵的啞口無言,他确實從不曾想過,更無從知曉,多年前,阿冶曾告知他心悅于他,他雖心中明了阿冶指的是時間情愛,但世間情愛究竟為何,他卻不知。
鏡兒轉頭,道:“有意思啊,你不懂情.愛,卻深陷其中,反倒有臉來教訓我,呵呵呵。”
鏡兒俯身看着他,眸中含笑,隐隐似有怒意,一字一頓道:“我讓你知曉知曉如何?讓你感受一下那滋味,看你屆時如何摒除?如何抛卻?”話語間,掌中出現了一朵花苞樣的小小的藍色蓮花。
玄白冷眸看着她,看着她手中的花苞,絲毫不懼,身後倉冶卻陡然騷動,站了起來,喉間朝着鏡兒嗤叫着,他必然已嗅到了危險。玄白微微轉頭,心中明了她不會殺他們,否則早已動手,伸手輕輕撫在他前臂上,安撫着。
猛然間,一股清冽的香味傳來,玄白立馬凝神屏息,餘光卻見鏡兒嘴角微微上揚,手中已沒了花苞,垂眸,左臂之上一點藍光沒入,竟沒有任何異樣之感,原來那香味隻是一個幌子,這花朵才是目的。
玄白握了手臂,心中凜然,問道:“這是什麼?”
鏡兒盈盈笑着,道:“半炷香之後,你便知曉了。”手朝後招了招,又道:“招呼好客人。”
玄白見幾名女裝男子跑了過來,不明所以,忽地小腹傳來異樣之感,頭腦一霎昏沉,如墜夢中,周遭頃刻變了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