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悄悄開始了一場交響曲,店員驚呼:“哎呦,又下雨了。”
簡泉聞言朝外看了眼,心裡附和,是啊,今年秋天,多雨多事嗎?
這邊突然傳來輕微的響聲,像是沙漠裡的甘泉,在垂死冒險家眼裡清澈湖面的粼粼波光,接着第一聲電吉他音出來,一旁的江港元撲哧一聲笑出來。
“放錯了放錯了,”他揮揮手,笑不可仰,“這張同名專第一支曲是《麻醉》。”
他睜眼,眼底有淚花,簡泉覺得這比公園風光大好的湖面還漂亮。
他找到下一首的按鍵,輕輕一按,那前奏就淌出來了,月光似的。
江港元兩隻手撐着臉,眼底全是沉迷。簡泉反而有些懵,敢情他們剛剛燃了半天,最後還是上錯花轎嫁錯郎啊?
不過也挺好,給予再多關注和壓力,這歌也還是會放出來,該來的遲早會來。就跟百年不停歇的河水、一定會走向的20歲一樣。
就這麼搖頭晃腦地開心度過吧。
“這雨又下大了。”還好他們一人背了一把傘,他們站在屋檐下吹了會兒風,有雨撲在他們臉上,簡泉也閉着眼迎接。
空靈的女聲像活俏的水,閉上眼他以為自己在水族館,還是露天的。大雨瓢潑,挑釁般打在透淨的玻璃缸上,反倒是不錯的伴奏。一首曲給了他們一場舞台劇。
他回頭看了眼那台cd機,跟小時候考試時腦子裡總有段歌詞萦繞在腦裡一樣,他現在還覺得自己輕飄飄的。
一高興,他就把傘收了,看着旁邊也意猶未盡的江港元,問:“要不要我們跑進雨裡?”
江港元一邊還帶着耳機,這首歌被他循環了有百八十遍。簡泉看着他,那張好看的臉上盛着期待,漂亮的眼睛卻寫滿無所謂,他歪歪頭,還有點隐隐的瘋。
他啞然而笑,想,簡泉以前不是這樣的啊。
那時還是自己這個逃學的虛僞人帶着乖乖好學生逃課呢。
落單的雨填滿水坑,玻璃似的,再有同類精準降落它也還是那麼光滑,多了就擠,總得維持住那點平整。
直到他拉着簡泉闖入,深一腳淺一腳踩進去,像兩個可惡的破壞王,又好像做了什麼了不得的貢獻——把那大頭老成員濺出去,才有新生命注入。
江港元如是給自己開脫着。
“不了,秋天感冒很不方便,把傘打開吧簡同學。”
那場雨沸水般煮盾了他身上的尖矛,他溫順的青春期也在雨中拉開序幕。江港元收掉那點沒給人看過的惡面,虛僞、敞亮、質疑和答案他都有了,就這麼一點,隻能這一點給簡泉看了。
他把另一隻耳機塞進簡泉的耳朵,兩把傘一齊打開,蓬勃的聲音好似逆流開花。歌曲正好播到“玫瑰都開了,我還想怎麼呢”,他們相視一笑,關上門就走進五彩斑斓的黑玻璃裡。
一曲結束,莫比烏斯環另一端又開始新旅途。
「你眉頭開了,
所以我笑了
你眼睛紅了,
我的天灰了
……」
不知道江港元開了什麼模式,這首歌來回兩邊暧昧地流竄,得兩邊都同時戴上才完整。
雨滴大軍英勇地撲向傘面,頭頂也炸出不小的動靜,跳跳床一樣。簡泉還得分出一隻耳朵給它們。
它們義無反顧,又得順應規則落下,沿着金屬支架、沿着尼龍布,江港元也注視着那邊的動靜,最後看它們彙入既定命運。
「喜怒和
哀樂
有我來
重蹈你覆轍
……」
闆鞋換成了皮鞋,江港元家裡的意思是讓他趕緊适應這種裝束,畢業了就學着接手公司。
簡泉還是穿着匡威,他不顯麻煩但讨厭被弄髒,江港元本來不用擔心濺水,也因着顧忌他要小心地走。
在他又往過挪的第三下,簡泉叫住他:“你再離我遠點,咱倆現在就在外太空了。”
還想和我隔着銀河系呢?
江港元失笑,立刻聽話靠近他。他們漫無目的地走着,江港元剛開了個頭說:“阿泉,你記得我們那時約定一起升高中部……”
“對了,你不是說你餓了?”
簡泉沒想到他怎麼提到那時,想追問,江港元又打個哈哈過去,“好餓啊,不然就近找個餐館解決下吧。”
看似是江港元比簡泉大一直照顧他,其實是簡泉繃着注意不觸及到江港元不樂意的區域。
江港元不怎麼提那時,簡泉也不追問,至少這個口子讓他很驚奇。
「你頭發濕了,
所以我熱了
你覺得累了,
所以我睡了
……」
于是他答應,“成。”
“對了,那本《窄門》,其實以你的理解看,也不會很複雜的。”
踏了濕漉漉一串腳印,上面折射的時間流光溢彩,比小畫家的色盤還鮮豔。江港元在那黑黑一片裡漫不經心地提了一嘴。
簡泉輕輕瞥他一眼,果不其然看見緊繃的下颌線,他悠悠地說:“放心,我大概率不看。當然如果是你的建議的話……我先把手上一堆書看完再說吧。而且你知道我不喜歡看太複雜的感情。”
“比探案還燒腦。”他放松下來。
“嗯嗯。”又是輕松的小調。
他收回眼神,垂眸想:他知道江港元不想讓他看,但他也好奇是什麼讓他松口。
江港元也不對勁。
“對了,你提醒了我一件事。”
江港元這麼緊巴巴一個人都松開了,他這邊是真的得采取行動了。
畢竟就算他再怎麼不喜歡在感情啊關系啊這種事上下功夫,對方可是夏雲塘。
“什麼?”
“我有了一個很偉大的計劃。”他停下腳步,黑色風衣在風裡翻騰,像極了簡泉喜歡的某位偵探。
他轉身,洶湧的燈光把他的臉當做質量上乘的調色盤,争先恐後在其上留下痕迹。簡泉的半張臉藏在傘下,流暢的頭骨擋住它們的侵襲,另半邊完全被黑暗占據,江港元看得最清楚的是這人勢在必得的嘴角。他占據高台,宣示着必将到來的勝利的結果:
“我要堵人。”
「求之不得
求不得,
天造地設
一樣的難得
……」
“怎麼一直看着我?”紅燈亮了。
他笑着搖搖頭,“我一直都在看你。”
「喜怒
和哀樂,
有我來
重蹈你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