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
“再過幾天就跨年了,你什麼打算?”
簡泉放下手裡的筆,看了眼在旁邊克制着打遊戲的任滿朝,取了件外套披在身上去了陽台。
“目前沒什麼想法。”他吸了吸鼻子,風凍得他打顫,“家裡什麼安排?”
“老樣子,包餃子、熬通宵,你要是回來了我跟你爸再跟你發幾張紅包。”杜螢春沒什麼所謂地說着,“你現在也不用備戰高考了,想回或者在外玩都行,我也不用給你報補習班。”
簡泉沒覺得他媽有多幽默,沉默兩秒就當這話題過去了,他把對話扳回正軌上:“我那天目前沒什麼打算,準備早點睡。”
“……”
“行。那挂了吧,你早點睡。”
“嗯,你也是。”
嘟一聲尾音落下,簡泉攥着手機把手掖進大一号的袖口裡,歪着頭看不遠處的大樹,看它們被風吹得東倒西歪。
任滿朝似乎沒了顧忌,打起遊戲來暢爽了不少,各種親戚問候一頓輸出,偏着偏着他就又想起了杜女士剛剛那熟悉的調調,心裡莫名的膈應難受。
簡泉露出的那隻耳朵聽着鋪天蓋地的聲響,心裡也亂糟糟的。
他說沒打算,其實這話說真不真、說假不假,倒不如說是官方一點的“避事”說法。
那晚夏雲塘和他一起吃面時他就注意到他臉色不對,一開始夏雲塘隻是含糊着擺擺手,讓他先吃,吃完再說。完了後他倆一起收拾碗筷,夏雲塘才沉着聲說,梧城那邊出了點事,許潋去解決,他得留在醫院照看他爸。
意思也就是,不管你跨年的打算裡有沒有我,我現在也不能成為那個選項了。
簡泉說行,知道了。
“你回去好好照顧叔叔,有什麼需要的給我發消息。”
“對了,别忘了每天都要和我聯系。”
夏雲塘說他記得。
簡泉擦幹淨手,那晚沒讓他送,他心裡隐隐有一句沖動,但半路熄火,還是沒底氣說出來。
那就是關于江港元了。
至于江港元,他還是沒發來什麼消息。簡泉沒再開啟對話,但他會問聞月歌、問江港元班委甚至輔導員,得到的統一答案都是不知道他在幹嘛。
簡泉覺得很神奇的一點是,這麼多天下來,除了得到一個意料之中的答案後又像執行任務般地去找下一個對象之外,他和江港元真的什麼交集都沒有,而他對此竟然感到一種微妙的放松,這比在他身邊無論是提心吊膽的快樂、還是不知所措的道歉的感覺都要好。
這種舒适甚至讓他後怕。
但無論如何,他也決定了,如果江港元這次還不主動開口的話,他還是會在跨年那天卡點祝他天天開心,如果他回複了,那他們就繼續相處,這就當一次他們都沒意識到的冷戰,如果沒回……
如果沒回,簡泉想那條消息或許會作為一個開端,他還是會在之後的日子裡問問他怎麼樣。
就像在一個人山人海的隧道裡大聲喊着他的名字尋找他一樣。
這種行為讓他覺得自己很惡心。
放在先前,他不會覺得自己會為了一個人一次又一次放低底線,變得抛掉自尊和自我,像是完成日常任務一樣,習慣地追随某個人,得不到讓他開口的鑰匙就不肯轉身離開其實根本沒有封閉開口的山谷。
他不禁搓搓臉,在心裡感慨,江港元可太可怕了。
簡泉覺得手腳冰冷到發麻,推開門走了進去。宿舍裡暖烘烘的,他沒忍住打了個噴嚏,害怕自己感冒,他翻了翻床頭櫃裡的醫藥箱,可惜的是,這百寶盒裡連健胃消食片都有,唯獨找不到感冒藥。
他把它合好放回去,想着大不了就感冒吧,他的運氣不至于這麼非吧?
任滿朝已經徹底放開,對着電腦大吵大鬧開,簡泉看了眼時間,十點半了,雖然願望是早早睡,但他平常這時候要麼剛從夏雲塘那回來,要麼還在對着電腦搞工作或者看電影,簡泉也不強求他,心裡卻有了要不也在外面租個房的念頭。
他記得夏雲塘說過他們那棟樓還有好幾個空戶來着………
算了算了,那就離得太近了,不好不好。
他搖搖頭,把那些念頭都晃走,手上随便點着給自己找事做。
突然,一條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乘客簡泉您好,您之前關注的從青市到梧城的票即将售罄,還有最後五個位置,點進立即查看。」
簡泉不記得自己是“之前”到什麼時候關注的這門子票了,難不成是因為自己時常點進去看,所以大數據也在跨年前給自己推送了?
不明不白地想着,他卻像是被這條消息點醒,為什麼不能去找夏雲塘呢,這簡直剛好。
不知道江港元那邊什麼情況,那他完全可以先發制人,而且車票隻剩最後幾張,和他心裡呼之欲出的想法不謀而合,似乎是要給他敲響警鐘。
他們都大了,他去梧城根本不會給他帶去什麼壓力,找酒店、做高鐵回來都沒什麼問題,甚至還可以見見許阿姨,這個跨年安排也不錯啊。
簡泉三兩下完成購票,心裡很是興奮,連昨天剛看沒到一半的書都看不進去了,切到和夏雲塘的聊天窗口,把字打了又删,最後才蹦出一句“晚安”,然後給任滿朝發了消息讓他聲小點,就捧着一顆飛速規劃時間線的小天地入睡了。
“小泉?”
夏雲塘看起來如他意料之中一般的吃驚,簡泉滿意地哼哼了兩聲,和他一起并肩走在他在網上看到的梧城街上。
“怎麼突然過來了?”夏雲塘拿過他唯一帶的一隻小背包,聲音裡帶着藏不住的驚喜,躬着身子看他的臉。
“驚喜。”他滿足地沖夏雲塘一笑,然後東張西望着街兩邊。
大冬天的,街上人很少,他跟夏雲塘分别穿着藍色和黑色羽絨外套,走在街上像剛出鍋的現做棉花糖。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睡夠,他覺得自己眼睛有些難受,看什麼都看不清,耳邊的風倒是被放得很大,他清了下嗓子,很認真地開口,“你家裡的事,怎麼樣了?”
“沒事啊。”夏雲塘一臉迷惑,反問他,“不是你想讓我回來的嗎?”
簡泉一愣,停住腳嚴肅地看着他,“先停一下,我們好好說話。”
夏雲塘順從地做了。
風把他們吹得面目全非,簡泉一緊張就又想扣手上的痣,可此時太冷,他隻好學着夏雲塘那樣把自己的指關節捏得噼裡啪啦響。
“什麼叫我讓你回去?”他覺得自己實在太生氣了,說出去的話很快就被大風卷走,留下悲傷的餘浪拍在他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