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不出是痛是癢,隻顧朝着陳将軍叫喊,不要棄刀,不要管我,我情願跟他們走。那女子煩我吵鬧,匕首微轉壓住我的咽喉,又逼陳将軍棄刀,我說不出話,瞪大眼睛瞧着他,用目光苦苦哀求。”
“當時,雪下得正急,一片片雪花鵝毛般大小,從天上飛瀑似的傾瀉而下,遮蔽了視線。奇怪的是,我清晰看到了陳将軍的眼睛,穿透雪幕,明亮而沉靜,他朝我點點頭,那樣鎮定自若,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不怕了……”
芩兒蓦然停頓,仿佛細細回憶那天的情景,一絲笑意隐隐蕩漾在唇角。簡忻唯有跟着苦笑,小姑娘偏偏趕着緊要關頭思春,足足的吊人胃口啊。
“後來呢?”簡忻追問。
芩兒察覺到簡忻微妙的“不滿”,不好意思的笑笑,加快節奏叙述。
“陳将軍同意棄刀,松了手。那柄刀尖端向下,毫無聲息的沒入雪中。女子又叫陳将軍後退,陳将軍依言照辦。那女子松口氣,說道,秦大哥,殺了姓陳的,我們走。我一聽心膽俱裂,想要掙紮忽然覺得渾身沒有了知覺。女子架住我,見秦楚燕愣愣的發呆,就幽幽的歎口氣說,秦大哥,你若不忍,索性放了這丫頭吧。”
“秦楚燕一跺腳,扭身出劍。陳将軍折腰仰面躺倒,堪堪避過劍鋒。雙臂一撐,人遊魚似的在雪地上滑行,及時閃開緊随而來的第二劍。滑得數尺,身形猛然一頓,好像踢到了什麼東西,雙腳先剪再蹬,借力向後蕩開,如此驟起驟伏,飄忽前後,秦楚燕空握殺人的劍,卻一連三招,招招落空。”
“與此同時,我腳下襲來一股巨力。那女子也站立不穩,瞬時摔倒,我從她手臂中甩飛,滾了兩滾,發現一片雪浪激射之後,陳将軍先前扔的刀竟然破雪沖騰,回旋在半空,疾快無倫的斫殺那女子。
“事出意外,加上那女子失去重心,無法控制身形,雙目大睜,眼裡全是迫近刀鋒的光華。秦楚燕驚呼一聲,顧不得追殺陳将軍,以最短距離縱越丈許,揮劍挑撥弧線飛行的佩刀。“
“誰知刀劍相交刹那,佩刀驟然一沉,繞過勢在必得的攔截,恰好回到陳将軍的手裡。陳将軍一個箭步搶前,秦楚燕剛剛落地,來不及動作,脖子上已經架了一柄刀。”
“陳将軍的刀。”芩兒朝簡忻一笑,無限寫意。
簡單暗暗喝彩。陳浥塵一腳雪中踢刀,踢出個拿捏準确的弧線大回環,這份功力技巧已屬罕見,然而讓簡忻真正贊賞的,卻是他果斷而明确的對敵思路:一開始棄刀示弱,麻痹敵人;接着佯殺女子,攻其不備,圍魏救趙;最後轉換目标,避實擊虛,一舉制住強敵。聰明強悍加正義,一人涵蓋模範青年的三大優秀品質,怪不得小姑娘春心蕩漾。想到這兒,簡忻蟄伏三年的江湖心又開始蠢蠢欲動,嘿,等陳浥塵的傷好利索了,一定得找個機會跟他鬥上一鬥。
芩兒好奇的問,“簡公子很想和陳将軍打架嗎?他可是你朋友啊。”
簡忻笑答:“你把他說得這樣好,我要幫你驗證驗證。”
芩兒小臉又是一紅,趕緊換了話題。
“秦楚燕長歎一聲,閉目等死。那女子握着匕首,嘶聲道,你敢動秦大哥一根毫毛,我馬上殺死小丫頭。她被我點住穴道,跑不掉的!”
“陳将軍不緊不慢的勸那女子冷靜冷靜。如果殺了我,他定然會殺死秦楚燕抵命,等于殺死她一對夫妻;如果就此放手,讓我回家找到救治的辦法,或許她還有一線生機,這點陳将軍可以擔保。”
“哪怕她想占足便宜,劫持我離去,也斷斷不該使出用人質要挾的笨法子。大名鼎鼎的紅衣教聖女和貫雲劍秦楚燕聯手對敵,哪怕受了傷功力稍打折扣,陳将軍他又有多少勝算?他既赢不了,自然帶不走我,而陳将軍更不會傷害我來要挾他們夫妻。他們原本占據極大優勢,現在卻功敗垂成,皆因那女子一開始決策失誤,無謂的浪費了資源,減少了戰力。”
“那女子平時一定精明自負,屢遭打擊之下心神脆弱。聽了陳将軍的話後,神情更加凄迷,大概腦海中千回百轉的,全是一個接一個後悔莫及的錯誤,思來想去,她眼睛裡血淚并流,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簡忻暗笑,這女子八成給陳浥塵活活氣暈的,并且百分之百的肯定,陳浥塵是故意為之。聯想到自己和他從相見到比試的短短一晚,這家夥五次三番氣得自己炸毛失态,絕對是個悶騷型的搗蛋分子。
思想走了會兒神,又聽芩兒道:
“陳将軍歎口氣,将刀撤回。秦楚燕幾乎撲過去,扶起那女子,替她推宮過血。等那女子呻吟出聲,秦楚燕小心抱起她,轉過身恨恨道:姓陳的,你擔保小姑娘替我們治病,說過的話作不作數?我不等陳将軍回答,搶先說我一定會盡力救她,你們到了京城,去找廣濟堂的黃無修大夫,他會帶你們見我。”
“秦楚燕紅着眼睛道聲謝,客棧也沒回,帶着女子消失在風雪之中。我擔心他們的安危,卻無能為力。”
“陳将軍拍開我的穴道,扶我走回客棧,告訴我那女子原是紅衣教的首席聖女,因為偷竊教中聖物與人私奔,被全教通緝追殺。又說我身無武功,一旦和這幫邪教成員扯上關系,實在兇險異常,回京城的路上,一定要特别小心。想了想,他淳淳告誡我,千萬不能洩露今天的事情,否則必招來殺身之禍。”
“我連聲允諾,見陳将軍仍然不放心,便說我既然敢一人來月橋山,自然能安全回家,叫他不必擔心,有事盡管先走。”
“陳将軍驚訝的看我半天,卻沒問什麼,沉思片刻,才說,他也要去京城,如果我不介意,可以與他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