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隻有他自己當然雨大雨小都無所謂,最多不過是冒雨下山,回去洗個熱騰騰的澡就可以,反正百丈瀑布都要每天淋上幾個時辰,幾個雨點子落在身上無異于撓癢癢。可司如意不行,他身上有傷,好轉不易,可不能再讓雨淋濕,否則隻怕更要惡化下去。
他從小在山裡跑到大,對這後山熟悉地就像自己家,沒走幾步已尋到一個山洞鑽了進去。山洞前有古樹遮風擋雨,内裡開闊幹燥,倒也舒服。司如意四處打量幾眼,見裡面竟有床榻桌幾,米面清水,鍋碗瓢盆等基本生活用具,顯是有人常來居住。
司如意詫異問道:“這裡是……”
張長東道:“我有時候練劍練得入迷,天色太晚就不走了,這是我爹娘給我收拾的。今日若是雨一直不停,我們就在這裡住上一宿倒也便宜。”
這也算是個辦法,總比淋一路雨要好得多,司如意正想支使張長東給他打掃一下,就見張長東已然拿起塊布把床榻和桌子等處都擦幹淨,這才來扶司如意:“坐吧。”
司如意見他眼力甚好,又勤快麻利,滿意道:“多謝。”
“嗨,跟我還客氣什麼,”張長東扶他坐下:“你快把衣服脫了。”
司如意一凜:“啊?”
張長東見他不動,自行過去一手扯他衣襟,一手解開他腰帶:“啊什麼啊,把衣服脫了我給你烤烤,這麼穿着多難受。”
他動作利落,說話時已給司如意剝開一層外袍,隻留下裡衣,順手扯過幹淨被子給他裹上全身,說道:“你在這裡等着就是。”
司如意由着他服侍,愣愣問道:“那你呢?”
張長東:“我?我也得烤啊。”
兩人一時無話,一個在山洞入口處燃起火堆,烘烤衣物,一個坐在榻上,擁着被子望雨發呆,天地間隻剩外面風雨交響的呼号,以及火堆裡時不時迸出的哔哔啵啵聲響,更讓靜谧充斥山洞,催得人昏昏欲睡。
張長東找來木頭搭了兩個架子,将衣服仔細烘過一遍後自行晾着,走回榻邊,見司如意眼神發直,伸手在他眼前打個響指,問道:“想什麼呢這麼入迷?”
司如意道:“困了。”
張長東道:“那你睡呀,我守着你。”
司如意道:“今日走不成了嗎?”
張長東回頭朝山洞外望一眼,見天色已然一片漆黑,隻模模糊糊能看見大山的影子,雨不但沒有停歇迹象,反倒一陣大過一陣,嘩啦啦下得起勁,眼看是要在山中過夜了。
他收回目光看着司如意,笑道:“明天再走也可以呀,有我守着你怕什麼,山裡又沒有狼。”
司如意難得主動邀請張長東,掀開一角被子,問道:“一起嗎?”
山洞裡的床榻原本隻夠一個人睡,兩人雖躺得下,隻是轉圜不易,翻個身就要掉到地上,張長東原本想着就在火堆邊守一夜,誰知司如意竟主動讓他到榻上去睡,這種好事怎麼能錯過,立刻點頭:“好好好,那你睡裡面,我就在你身邊略躺一躺。”
司如意面上始終無波無瀾,瞧來并無太多想法,隻是不願張長東為他受一夜辛苦,可兩人躺下後才覺得不妥,這床實在太過狹窄,兩個大男人側躺相對,幾乎快要前胸貼前胸,一呼一吸都能中途碰上,再分開,往前一湊都能親上了。
之前幾天睡在一起時,兩人之間隔着足有一尺,張長東又顧忌司如意身上有傷,每晚都睡不踏實,隔一兩個時辰就要醒一次看看司如意如何,有沒有壓到傷口,有沒有踢被子,哪有精力想些有的沒的,今日卻不同,才躺下沒多久,他已然不自在起來,心越跳越快,遍身跟着了火似的,騰一下坐起,說道:“算了,還是你自己睡吧,我去看着火。”
司如意道:“既然如此,你睡吧,我去看火。”
“那怎麼行,”張長東道:“你的傷還沒好,怎能勞累,你好好躺着就是,我去看火,不用為我憂心。”
“我不是關心你,”司如意道:“我隻是有點冷。”
山間夜涼,白日還悶得難受,太陽一落冷氣驟降。張長東在此間住慣了,又年輕火力旺盛,并不覺得難挨,司如意卻不同,他受傷之後身體虛弱,受不得寒氣,加之并未在山裡生活過,自打進了山洞就覺冷意一層一層壓過來,此刻即便身上蓋着被子,也在微微發抖,忍不住就要蜷縮成一團。
張長東這才明白他的意思,暗罵自己一句,拍拍腦袋說道:“嗨,都怪我都怪我,沒有考慮這麼多。沒關系,我有莫大夫配的驅寒丸,可管用啦,你吃一個。”
他在身上找出個粗瓷瓶子,倒出兩顆丸藥後晃了晃瓶身,聽不出聲響,察覺瓶内已空,便随手往外一扔,遞給司如意一顆丸藥:“來,莫大夫說不能多吃,我們隻能一人一個。”
見司如意接過丸藥吃下,張長東這才自己也随口吞進去,給司如意掖好被子,說道:“好久沒在山裡過夜了,忘了讓他補,回去定要找他再要一瓶。”
司如意并未多言,吃了藥安心躺着,合眼入睡,沒過一刻就覺四肢百骸熱氣充盈,驅散寒意,倒是真的不冷了。可這藥未免有用過了頭,原以為不過禦寒而已,誰知時間越久,越覺不對,後來何止不冷,簡直熱得直冒汗,随之而來便是口幹舌燥,空氣像是愈發稀薄,怎麼喘都不夠用,呼吸既重又急。他熱得連被子都要蓋不住,忍不住就想去扯身上衣物。
他到底并非不經人事,察覺不對之後稍微一想便即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隻是眼下說什麼都晚了,氣得一把拉住張長東,問道:“張長東,你給我吃的什麼?你怎麼能……怎麼能……”